修一條路多少錢,編輯們哪裡清楚。但是張潮這麼說,大概的意思也很明白:要麼是他自己,要麼是出版社,要麼兩者兼有——拿出一部分收益,給什雷村修一條路。
當然,附帶了這樣的條件的話,張潮在版稅、首印或者其他方麵,肯定也要給出版社做一些讓步。相當於共同出資,但是要由出版社具體操作。
從第一部開始,張潮單部作品的首印版稅就沒有低於百萬元的,出版社自然也賺得盆滿缽滿。所以整個銷售周期下來,給什雷村的沙石路做個硬化肯定是綽綽有餘的。
至於說具體的合同細節,肯定是等拿到村長手裡的那迭紙以後,找張潮或者“潮汐文化”確認。
所以幾乎所有編輯都踴躍舉手:
“我們出版社可以!”
“水泥路、柏油路都行!”
“我們能給村裡的路也做硬化!”
……
村長看到眼前一雙雙殷切的眼、一隻隻揮動的手,心裡彆提多震撼了——這迭輕飄飄的紙,竟然這麼值錢?
再想想看張潮表明身份那天,縣裡那些領導前倨後恭的模樣,自己當時還覺得是不是太誇張了。
現在來看,不僅沒有誇張,甚至不夠隆重!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張潮小屋裡的燈亮了一夜,第二天就把這迭稿紙交給自己,還把後續事項一一交代了。
然後就收拾行李、背上包,讓村長安排拖拉機送他下山了。縣裡其實反應也很快,下午就派了車上山要接張潮去縣裡開講座,卻剛好錯過。
就為這個,自己還落了好大一陣埋怨,怪他怎麼就把張潮給放跑了。
“村長,村長?您在想什麼呢?”一個編輯的聲音,又把他從回憶裡拉回來。
另一個編輯道:“現在我們都願意給村裡修路,怎麼辦?”
村長想了一下,道:“稍等。”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兜,再從小布兜裡掏出一張紙條,再戴上自己的老花鏡仔細看了起來。
編輯們都無語了,張潮這是玩梗玩上癮了。
村長看了一會兒才道:“張潮說,如果大家都願意修路,可以把稿子最多不超過3家出版社同時出版。具體是哪3家,需要你們一家家和村委會談,村委會覺得滿意才行。”
村長說完,編輯們喧嘩起來。從來就沒有聽說哪本書能同時給3家出版社出版的,這不瞎胡鬨嗎?
不一會兒,就有好幾家和張潮沒有合作過、隻是來碰碰運氣的出版社編輯通過村委會的固定電話和自己的上級溝通以後表示退出,他們接受不了這麼兒戲的出版方案。
至於春風社、花城社等和張潮有過合作,或者與張潮有較多接觸的出版社編輯,則沉住了氣,沒有跟著起哄。他們知道張潮每次整活兒,都不是胡來——所謂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
尤其是3年前,參與過張潮第一部《少年如你》在學校舉行的那次“招標會”的出版社,更是對他對把控自己作品出版方向的能力印象深刻。
他們可不相信當年對出版條件錙銖必較的張潮,現在會拿自己的收益開玩笑。
村長見參與競爭的人少了好幾個,連忙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兜,再從小布兜裡掏出一張紙條,戴上老花鏡看了起來。
眾編輯:“……”張潮你不要太過分!
看完紙條後,村長補充道:“張潮說,能不能3家同時出版,留下的出版社可以等今晚看完書稿以後再決定。”
編輯們停止議論,又開始眼巴巴地看著村長手上的那迭紙。不管張潮提的條件有多離奇,還是先看看書再說。
先前退出的出版社腸子都悔青了:怎麼著也該等看了書稿以後再說啊!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剩下的十幾家出版社編輯集體留在了村委會,準備通宵看稿。
村長知道這是關係什雷村未來發展的大事,連忙安排做了眾人的晚飯,還送了兩個火盆過來提高室溫。1月份的雲貴山區,夜間已經可以冷到零度了。
本來打算用帶的麵包、餅乾等乾糧對付一頓的編輯吃到了熱騰騰的米飯、豬肉、鯽魚,精神大振,很快就開始傳閱張潮的手稿。
從最早到的花城社朱妍玲、春風社單英琪開始,讀完一頁就往後麵遞一頁。
這還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張潮的手寫稿件,乍看之下都先撇了撇嘴:“字真醜……”稿紙種類也亂七八糟、大小不一,有些部分甚至是用鉛筆寫的。
不過重要的是的內容。大家都是積年的老編輯了,看起來自然飛快。但是不到1個小時時間,房間裡就議論紛紛,甚至有亂成一團之勢。
“是個兒童?童話?不像啊……”
“不是童話,就是兒童。有點像他老師曹文宣的《草房子》。”
“怎麼不是童話,這裡的巫師爺爺不是會法術嗎?”
“哪裡寫他會法術了,我怎麼沒有看到?”
“誒,奇怪。這段在山裡追逐螢火蟲的情節不是寫過了嗎?怎麼這裡又寫了一遍?”
“你看仔細,寫的不一樣。前麵那段韋小亮跟著螢火蟲找到了回家的路,後麵那段是跟著螢火蟲躲開了變婆。”
“森林的聲音到底是找他的村民發出的,還是變婆發出的啊?”
“變婆吧?你看這一頁,明明白白寫著聲音是從比黑暗更暗的深處傳出來的。”
“不對啊,後麵這一頁,又推翻了前麵的說法。”
“你彆拿我的啊,你自己的看完了嗎就拿我的。”
“你手裡那份標記的是第幾章第幾節?我要再看一下,怎麼越看越糊塗了呢?”
……
400多頁的稿紙,很快在眾人的你拿我取下變得毫無頭緒、雜亂不堪。編輯們都懵了,張潮這個故事,一開始時無論立意、文筆還是節奏,都堪稱佳作。
比起楊紅櫻等人的創作,多了純真和質樸,沒有特意取悅少年兒童讀者的誇張、搞笑;和曹文宣的比起來,又少了那種主題先行的隱蔽說教。
正當大家為張潮的創作有了新突破感到興奮地時候,故事後續的發展卻讓他們掉入了迷宮裡。
不斷出現的新支線,將情節帶入了紛繁複雜的諸多可能性裡。有一點像去年他的畢業作品《刑警榮耀》,但是細看又大有不同。
《刑警榮耀》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敘事語境下,對同一件事的迥異經曆和解讀,同時解構了客觀和事實,讓人物的命運踏入不同的終局當中,展現了在技巧層麵上的可能性。
“少年與流星雨”的故事則更像是不同的人對已有故事情節以及後續發展的解讀、期待各不相同,張潮根據不同的解讀和期待,不斷衍生出新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