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見張潮“停杯投箸不能食”,沉默良久,連忙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這種性格不好。”
張潮聞言,長籲一口氣,道:“其實很多時候,我的心裡都有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對我說‘算了吧,吵贏了有什麼用?是書能多賣一本兩本,還是能讓他們從此閉嘴?’
但是另外又有一個聲音又在說‘憑什麼算了?算了他們就能從此閉嘴?’
無論是哪個聲音,都不會允許我左臉被人打了,再把右臉伸過去讓人再打。
其實無論哪一次,我都沒有‘追殺’過和我論爭的人,即使很多時候我有這個權利,也有這個能力。”
王蒙聽完爽朗一笑,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閱讀能帶給人超越年齡的成熟。但是成熟也可能意味變得世故,甚至變得雞賊。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你不是懷著某種怨氣和恨意去和人論爭,這就夠了。”
王蒙的話讓張潮想起了3年前阿來對他說的那番話。那時候他也身處輿論的漩渦當中,並且遠不如今天這樣強大。
兩個相差了30多歲的前輩,都擔心張潮會因為頻遭質疑,性情變得乖戾,所以對他的勸說也類似。
不過張潮內心很早就清楚,自己走的這條路注定是孤獨而富有爭議的。
從麻木地濫抄前世記憶中的作品,到慢慢有了自己的文學思考,然後到《刑警榮耀》借殼再創作,再到“少年·流星”故事完全原創……
張潮剛重生時,一度以為自己不具備成為純文學作家的洞察力和文字表現力,即使要寫純文學作品,也隻能對記憶裡的作品亦步亦趨。
這等於在內心種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但是隨著自己一次次陷入不同的爭議當中,或被迫、或主動地一次次澄清、一次次論辯、一次次在公眾麵前訴述自己的文學理想……
就像兩塊原本被粗劣焊接到一起的鐵,一次次被大火燒紅,一次次被錘子敲打,於是一層層的雜質脫落下來……
兩塊鐵重新變成一塊,並且比原來任意一塊都更純粹、更堅韌、更鋒利。
所以張潮又怎麼會有怨氣或者恨意呢?
隨著自己創作能力的增強,張潮內心遠比剛剛重生時更加豁達和無畏。
張潮吃下最後一個餃子,對王蒙道:“謝謝您關心我。其實再等上幾年,我‘嘴上有毛’了,自然就沒有這麼多爭議了。
時間畢竟是站在我這邊的嘛!”說罷“嘿嘿”笑了兩聲。
王蒙也樂了,這麼年輕就拿下這麼多文學成就的作家,時間不站在他這邊,難道還站在那些兩鬢斑白,說幾分鐘話嘴角就積白沫子的評論家那邊?
王蒙道:“要是我當年,我當年……”當年如何,終究沒有說下去。
但張潮明白他的意思。王蒙成名時與自己年齡相仿,也富有爭議。隻不過王蒙的“爭議”最終讓他在邊疆蹉跎了15年時光,對一個作家成長最關鍵的青壯年時代整個錯過了。
隻是時光已逝,今日回看,也隻能暗中歎息而已。
張潮安慰道:“您的‘當年’已經寫進了文學史教材裡了,已經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成就了。”
王蒙“哈哈”笑道:“你小子還挺會拍馬屁!會拍就多拍點,彆人拍的我不愛聽,你拍的我愛聽。”
張潮搖頭晃腦地道:“多乎哉,不多也!”
兩人相視一眼,又仰天大笑。
從王蒙家裡出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張潮先是開著車轉悠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去了“潮汐文化”的辦公室。
說起來他差不多半年沒有回來了,幾乎所有的工作和交流都通過網絡進行,就連上次回燕京開會,他都沒有來看過一眼。
所幸團隊也都是年輕人,對這種方式並沒有太大意見,反而覺得張潮不在,自己的才能更能發揮。
今天的張潮,對“潮汐文化”來說,更多已經成為一種精神圖騰和最終王牌,在日常運營層麵,基本不需要他再插手了。
當然,像簽約潛力作家、尋找潛力作品,還有宣傳發布,還是需要張潮來把控方向。
他對文化產品營銷能力,國內無人能出其右。
張潮把車在小區裡停好,直接去了黃傑夫他們在的主辦公室。
辦公室還是那個辦公室,但是門口多了個前台,還裝上了一麵影壁與內間隔開,夏答為“潮汐文化”設計的新lo赫然其上——幾股帶有中國水墨畫意味的浪濤,圍繞著“潮汐文化”的藝術字,古典、簡潔、大氣。
房間也重新布置過,特彆是增加了一堆射燈,整體顯得明亮、大氣許多,有點高大上的味道了。門口還擺了發財樹和魚缸,也不知道黃傑夫啥時候開始信風水了。
前台的妹子正在低頭整理材料,忽然就見到眼前一道陌生的黑影閃過,連聲叫住來人:“誒,誒,您找誰啊?要預約,預約。”
黑影聞言反身回到前台,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有點眼熟。隻見他笑嘻嘻地道:“我找黃總,大概是不需要預約的。”
前台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們黃總是什麼人?國內多少大文化公司、大影視公司、大廣告公司,排著隊要找他談合作,不預約就上門不亂了套了。
職業素養讓她仍然用溫柔的語氣道:“您最好還是預約一下吧。”
小夥子爽快地道:“好,你給黃總打電話,就說張潮找他。”
前台例行公事地拿起電話按了下內呼快捷鍵,不一會兒電話那頭黃傑夫就接了起來,前台道:“黃總,這邊有個叫張……張……潮……說……說……要”
話沒說完,前台驚惶地放下電話,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依舊笑嘻嘻的張潮,結結巴巴地道:“張……張總,我……我不知道是您來了……”
張潮無所謂地揮了揮手道:“沒事,你新來的吧?我可以進去了嗎?”
前台點頭也不是,搖頭更不是。
不過很快她的尷尬就被裡麵迎出來的黃傑夫等人化解了。
看到許久未見的張潮,黃傑夫激動極了,上來就是一個美式擁抱,抱怨道:“來了提前說一聲嘛,我好把下午的安排給推了。”
張潮笑道:“我就是不想影響你們正常工作。你也和老馬他們幾個說一下,不用特意過來,忙完了再說。”
去年《你的名字》票房大賣以後,“潮汐文化”的規模進一步擴大,四合院一時還沒有買下來,不過辦公布局做了調整,黃傑夫這裡專門就是日常運營、商業拓展、投資合作。
馬伯慵、雙學濤、夏答……甚至許蕊雅都分到了獨立的辦公區,各自領著自己的一攤事在忙。
跟著黃傑夫迎出來是幾個陌生人,張潮隻是大概在郵件裡知道有不少新人入職,但是人和名字還對不上號。
黃傑夫說道:“這個是曾建宏,燕大畢業的,比你大幾屆,現在負責國內商業IP的開發,你那本《放逐流星的孩子》的童書開發,就是他給談了一個好價錢;
這個是蔣姿,哥大畢業回國的,負責國外的投資管理,現在《消失的愛人》電影,就是她負責在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