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句口號,而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一種在重壓之下對基本人性價值的樸素確認和微弱呼喚。它不宏大,但因此更顯真實和珍貴。
魏老三,這位來自東方的‘素人聖徒’,用他無意識的行為和隻言片語,為我們這個充滿了迷茫時代,重新建立了值得遙望的坐標!
WEIISTHEWAY!(魏就是道路)”
……】
“什麼玩意?!”
“What"stheFu……”
看到這裡,朱妍玲和大衛·米勒忍不住隔著整個太平洋,共同發出了一聲吐槽。
這位「艾略特·斯通博士」,將這篇的荒誕推向了第一個高潮。
一個英語都不會的外國勞工幾聲無意義的喉聲和一句結結巴巴的“自由是好的”,竟然被解讀出了這麼豐富的內涵。
這到底是張潮瘋了,還是未來的美國真的瘋了?
至少在當下,2008年的11月,即使美國人選了那個膚色很深的男人做了自己的最高領導,但整體政治氛圍並不狂熱。
實際上不少黑人團體雖然號召同胞票投給他,但是又對他非常不滿。
不梳辮子頭、沒有紋身、不聽嘻哈、不參加黑人民權運動、不搞街頭鬥爭,沒坐過牢,甚至不肯對黑人民權團體進行任何有價值的政治承諾。
這才是大衛·米勒覺得美國逐漸從保守的白人精英文化主導社會,走向多元文化社會,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的原因——
一切都在有序、可控地發展中,社會變革的幅度是溫和又低調的。
張潮大概是誤判了這種形式,所以才這麼悲觀的?
大衛·米勒皺著眉眉頭繼續看下去——
【魏老三聽不懂那些繞來繞去的長句子。但他死死盯著屏幕上自己那張巨大的、被無數燈光打亮的臉。那張臉在學者冷靜的剖析下,顯得那麼陌生,那麼遙遠,像另一個世界的神像。他看到了自己眼中的驚恐,看到了自己的茫然,看到了自己隻想逃跑的狼狽。
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襲來,饑餓感混合著一種更深的、難以名狀的荒謬感和冰冷寒意,讓他控製不住地彎下腰,發出了一聲真實的、痛苦的乾嘔。
“呃……嘔……”
這聲音在狹小的工棚裡異常清晰。
門外,那個舉著手機的年輕工友卻激動地低呼:“快聽!三哥發聲了!”
老王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臉上,然後又搶過手機,把裡麵的視頻、照片刪了個精光。
魏老三蜷縮在冰冷的床板上,聽著門外隱約的議論聲,隻覺得那堵隔絕喧囂的牆,正在被無數雙狂熱的手,一寸寸地鑿穿。而他胃裡那空洞的回響,比任何“咯咯”聲或“Freedomod”,都更接近他此刻唯一的真實。窗外的城市霓虹,正將“尋找魏老三”“WEIISTHE&nGood”的巨型投影,打向加州深沉的夜空。】
讀到這裡,朱妍玲耳邊響起了聲音:“朱大編輯,看得這麼入迷?”
朱妍玲抬頭一看,正是自己好閨蜜,在中大中文係教授「比較文學」的梁丹丹。
梁丹丹早年有留學經曆,英語極好,而且最近作為交換學者在美國的哈佛大學做了幾年研究,對於美國文化、政治都有比較深的了解,兩段間隔較久遠的留美經曆,也讓她美國社會文化的變遷有非常具體、直接的觀察與感受。
朱妍玲驚喜地道:“你怎麼來這麼快?”
梁丹丹道:“下午沒課,接到你電話我就打車過來了。”
中大和花城社都在廣州的主城區,交通不擁堵的話打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梁丹丹道:“快,把張潮的稿子給我看看!”
朱妍玲馬上就把自己手上那份遞給了梁丹丹,還說道:“先給你看吧——我還沒有看完,裡麵關於美國文化的部分,讀起來實在有點吃力,我看一會兒,就得在網絡上搜一會兒資料,不然簡直看不下去。
我現在最不確定的就是,張潮寫的這些關於美國的種種細節,到底對還是不對?”
梁丹丹沒有回答朱妍玲的問題,而是很快沉浸到了當中。
朱妍玲有些緊張地看著這個閨蜜,索性也不再打一份了,而是等梁丹丹看完。
過了許久,梁丹丹揚了揚手上書稿——她已經翻了一小半了——對朱妍玲道:“怪不得你要找我,我一開始以為你在和我炫耀拿到了張潮的新呢!
這篇《競選州長》確實有太多關於美國文化的獨特細節,我覺得光說給你說可不夠。到時候出版,恐怕要有很長很長的注釋。
不過張潮真是太敢想了……”
朱妍玲好奇道:“怎麼?是哪個地方?”
梁丹丹道:“當然是讓「魏老三」變成了加州州長候選人啊!”
朱妍玲還沒有看到那裡,聞言也是一愣:“「魏老三」?加州州長?可能嗎?”
梁丹丹攤開書稿,指了指上麵的“WEIISTHEWAY!”,然後說道:“這可不就是一句競選口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