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她的眼淚又複蘇了,從眼角無聲地淌出來,很快就把醫院的白色被單燙濕一片。
霜序明白,告狀是沒用的,沒有人會為她撐腰。可她不過還是一個小孩,被人一問就委屈得不得了。
“我妹妹推的。”
宋家那點破事,家裡的阿姨添油加醋已經快排演出一部話劇。
她聽見賀庭洲發出一個嘲弄的音節:“真笨。”
她抽抽搭搭地:“我不笨。”
賀庭洲懶得跟她辯論,走過去把她從床上提溜下來:“我睡不著,下去給我堆個雪人。”
霜序布滿淚水的臉上寫著一片迷茫,現在嗎?
十分鐘後,她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毛茸茸的手套和帽子,拖著打著石膏的腿,吭哧吭哧地在深夜無人的院子裡加班打童工。
無良地主叼著根棒棒糖站在屋簷下,監工。
她腿腳不靈便,團出來的雪球不是球,是奇形怪狀的多麵體,一大一小摞在一起,醜得彆出心裁。
賀庭洲低頭看一眼還沒自己膝蓋高的迷你小雪人:“滿月了嗎,就出來打工。”
霜序累得都出汗了,從花壇裡精挑細選了兩顆圓圓的鵝卵石給雪人做眼睛,一回頭,賀庭洲已經把棒棒糖的棍子插上去當鼻子。
他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點了一把仙女棒給她,霜序兩隻手都抓滿了,在璀璨的火光裡“哇”了一聲。
被送到宋家之後,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來,仰起小臉,鼻尖被凍得紅紅的,杏眼映著劈啪燃燒的火星,熠熠地生出光。
她很開心,但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叫哥哥他不讓,所以猶豫一下之後說:“賀庭洲,祝你新年快樂。”
賀大少爺乜她:“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
霜序覺得他難伺候:“那我叫你什麼?”
他垂眸瞥一眼她因為出汗而微微發紅的臉,奴役小孩一晚上的良心終於蘇醒,大發慈悲地說:“叫哥哥吧。”
到底是個小朋友,半夜被人從被窩裡薅出來的霜序很快就困了,坐在花壇邊上栽跟頭。身體往前一栽又一輕,離開了地麵。
她努力撐開打架的眼皮,看到賀庭洲側臉被女媧娘娘精心雕琢出的輪廓。
少年的肩膀不算寬闊,卻已經足夠八歲的她倚靠。
他托著她的腿,背著她走在深夜的路上,細雪咯吱咯吱地響。
霜序不知道醫院的路怎麼會那麼長,她在賀庭洲背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翌日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她正發懵,賀家的傭人一臉複雜地站在床邊,見她醒了便道:“睡醒了就起來吧,我帶你去洗個臉,趕緊下樓。”
傭人幫她洗乾淨臉紮好頭發,乾乾淨淨地帶下樓,然後——霜序和賀郕衛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客廳裡。
賀郕衛特地擠出時間回來過年,哪想到他的好兒子給他準備了一個這麼大的“新年禮物”。
他一身威嚴,肅著臉不說話時,震懾兒童的效果拉滿,霜序緊張地小心臟打顫。
“她膽子比兔子還小,你把她嚇死得了。”賀庭洲睡眼惺忪,頂著一頭淩亂的黑發走下樓梯。
賀郕衛問:“這孩子哪來的?”
賀庭洲:“醫院偷的。”
他理不直氣倒挺壯,賀郕衛氣得太陽穴突突跳:“你偷人家孩子乾什麼!她家裡人知道嗎?”
“她家裡人知道還叫偷嗎?那叫搶。”賀庭洲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嗬欠,“我這個人很講道理,不做那麼野蠻的事。”
賀郕衛:“……”
你偷又好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