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唐人街是忙碌而豐富的,基本看不見跑來遊玩的西方人,一眼望去都是黃皮膚黑眼睛,跟國內某個縣城某個街區沒有任何區彆,華人的文化經曆幾千年沉澱,怎麼可能因為在異國他鄉就輕易磨滅。
幾個小孩穿著開襠褲到處亂跑,後麵追著端著碗喂飯的奶奶。三五老人早餐之後出來遛彎,有的撞樹,有的做操,時不時的聊幾句,又是粵語又是閩南語雞同鴨講,卻偏偏彼此都聽得明白。
有些店鋪一大早就開門了,比如徐慧新,認真清掃店前麵的路麵。有的店鋪還大門緊閉,比如何大柱,昨晚回家興奮了半天,現實版靈異電影道士下套看完,一直把自己喝高了才倒頭大睡。
錢老本捂著腦袋從床上爬起來,還沒睜開眼睛就接連幾個大噴嚏,摸摸額頭明顯是發燒了,他渾身無力,孤家寡人的也沒人照顧,自己掙紮著倒杯涼水吃了幾片藥,又勉強鑽回了被窩。
“不對啊。”閉著眼睛眯了一會兒的錢老本終於發覺事情不對勁兒了。他平日裡看上去乾枯消瘦,背還有點駝,但自家知自家事,他的身體比年輕小夥子結實得多,真動起手來等閒七八個壯漢不能近身,怎麼就突然感冒了?
這是多少年沒生過病了,他有點茫然,接著感覺腦後有點疼,伸手一摸居然起了個大包,背上腰上也隱隱作痛,他睜開眼睛看向天花板,思考良久“我昨天晚上乾嘛了?我這是讓人給,揍了?”
錢老本開始回憶昨天的事,他白天去了前麵幾條街的一戶人家,那家裡的老人過世了,他們家也是多年前移民過來的,唐人街的老人彼此知根知底,這老頭當年在滬都開蠟染廠的,後來被倭軍強占去才不得不逃亡海外。
爛船也有三分釘,從得到老人死訊,錢老本就日日關注,每天沒事就到那條街上溜幾圈,終於等到老人喪事辦完,家裡年輕人準備賣了房子搬家時,迫不及待的湊了上去。
家裡的金銀財寶肯定都收起來了,年輕人也不傻,但是那些老舊的中式家具他們真的看不上眼,米國人根本不認這個。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正在發愁,看到錢老本自動上門收購,立刻當破爛一樣賣給了錢老本。
錢老本樂得牙花子都鼓包了,把大腿都掐紫了,好懸才沒讓自己在賣家麵前樂出聲來,這都是好木頭啊,紅酸枝,黃花梨,明代的金絲楠羅漢床,清早期的紫檀雕花屏風,蟾宮折掛的圖案,上麵還包著金邊鑲著翡翠。
以錢老本的眼力,一看就知道都是真貨,大開門的好東西,給對方的這點兒錢,就好像住五星酒店總統套房,隻給了個公共廁所的進門錢,還是小的,要向前一小步那種。
錢老本連忙把錢塞到對方手裡,生怕對方收晚了,然後叫來早就等著的搬運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所有家具打包運走,千叮萬囑千萬不要磕著碰著。
他還不忘貼心的拿起掃帚幫對方清理垃圾,嘴裡述說著對逝者的哀思,誇獎年輕人走出唐人街從此前程遠大,把交易的附加服務做到了極致,哪怕心裡一直罵這些家夥都是敗家子,有眼無珠。
這年頭不流行叫金主爸爸,但是錢老本真的恨不得給他們磕一個。
嗯,昨天發大財了,錢老本臉露笑容,得意洋洋。
然後呢?然後就沒有了?他眼神迷茫,買完東西離開那家之後他乾了什麼,居然一點都想不起來,腦袋裡一片空白。
這不正常啊,難道他老年癡呆了?錢老本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錢老本費力的下床拿起了電話。
“嗨,這裡是西特維爾,是你嗎?錢。”電話裡傳來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聽到後錢老本精神一振。
“是我,西特維爾特工你好,請問,是有什麼任務嗎?”錢老本此刻說話的語氣神態與平時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