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剛停雨的天空懸著一朵巨大的灰雲,如垂天之翼。
濕潤的冷空氣吹得的人臉上,冰冰涼涼的,格外舒適,甚至有些冷。
程開顏與蔣婷二人推著自行車往校門口走去,路上都是外出的大學生們,以及些許老師。
興高采烈的聊著生活中的趣事,比如誰買了雙新皮鞋,誰這次的考試沒考好,亦或者某某跟北大的女生在談對象。
“嘩啦!”
前方幾個二十出頭的男生一陣小跑,用力踢在東門門口的那個大鬆樹底下。
一時間鬆針上附著的雨水像下雨一般驟然滑落,將樹下的幾個男生女生淋了一個落湯雞,涼絲絲的雨水打濕衣服,順著皮膚滾入裡衣中,幾個女生忍不住驚呼起來。
這樣的畫麵和幾十年後,幾乎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生活工作在這樣的環境中,一度讓程開顏覺得他還在那個二十一世紀。
“你今天晚上就搬過來,免得耽誤明天的時間,而且明天有雷暴雨。”
蔣婷目光轉向身側的程開顏,輕聲吩咐道。
“今天晚上?這麼急……有雷暴雨的話是該抓緊一點。”
程開顏驚訝於女人對時間的把控與要求,不過還是答應下來。
畢竟明天有雷暴雨,基本上就搬不了,還會耽擱一天的時間。
“那我待會兒回去說一下。”
蔣婷的臉上看不上什麼異樣,不過程開顏總覺得這個女人讓他去住一段時間,並不單純的寫論文這麼簡單。
不知為何,他心中也有些期待。
蔣婷推車子的動作快了些,腳踩著踏板,另一條修長豐腴的腿在空中掃過,整個人安安穩穩的坐在車上,隨後頭也不回的說:“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了,順便幫你拿點東西。”
“嗯。”
二人出了校門,朝著回去的方向騎車而去。
回到家門口,家家戶戶屋頂的煙囪已經燃起了炊煙。
將車子停在簷廊上,廚房房門大開,徐玉秀穿著圍裙,站在灶台前開始準備晚飯了。
程家現在的經濟狀況好了很多,早飯在外麵吃,中午基本上在學校食堂,隻有晚飯在家吃。
因此晚飯的豐盛程度也好上一個檔次,三個菜,兩樣葷腥,一個應季的蔬菜。
“今天應該有好吃的,吃完晚飯再走。”
程開顏收回視線,對蔣婷說。
“嗯,那就打擾了。”
蔣婷微微頷首,自己在程家已經吃了不少次了,另外她很尊敬徐玉秀這個人,更何況外甥女相當於半隻腳是他們家人了。
吃頓飯自然不在話下。
隻是這次來忘記帶禮品,讓她有些暗自煩惱。
“我去廚房幫幫忙,你去清一下東西,或者看下電視。”
蔣婷扔下一句,隨後自顧自走進了廚房,俏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玉秀姐!”
“阿婷?你來了!”
徐玉秀有些驚喜的回過頭來,“今天晚上在這兒吃飯,我多燒一個菜。”
“好,我來給姐幫忙。”
二人在廚房齊心協力,一個炒菜,一個旁邊添柴加火,時不時笑著聊天。
一派其樂融融的畫麵,在家人二人容貌都非常出色,因此也挺賞心悅目的。
程開顏回房裡去了,收拾東西去了。
在路上,蔣婷就提前告知他,隻需要帶好換洗衣物即可,其他的她那邊都有。
將東西收拾好,程開顏站在書桌前,想起了下午與趙瑞雪的交談。
在抽屜底下翻出一封沒有開的信,信件很厚。
信封上貼著一張八分錢的長城郵票,底下寫著南疆XX師XX團戰地醫院——林清水。
這封信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寄到了,不過程開顏一直沒有打開。
“現在看與不看,已經沒有意義了,畢竟都已經解決了。”
程開顏想了想還是將包裹的牛皮紙封小心的剝開,裡麵是一封信和一摞稿子。
搖頭道:“也不知道這黃老師是從哪裡知道的,或許這就是中年婦女的第六感吧,這麼靈驗?”
沒有管底下的稿子,而是打開信。
兩張條紋紙被抽了出來,泛黃的信紙上的鋼筆字並不算好看,但勝在工整。
“見信如唔,小顏在家中可好?我在南疆這邊可是都聽說了你的大名了,半年不見都成大作家了!
哈哈……沒想到鬼門關走過一頭,倒是讓你這家夥意外激發了才氣,也不枉姐姐我拖著你走出大山,差點沒累死……
……
故事我看了,感情真摯,寫的很好,不過這個決定還希望你早早做下,以免害人害己、
話不多說,自己領悟,切不可傷害對方,兩全其美的事情很難存在……
嗬嗬,真是成大作家了,情債都來了,下次再見麵仔細你的腦袋!”
最後一句略帶諷刺和教訓的話,讓程開顏有些汗顏。
當時部隊指揮部在南疆某個山邊上的小縣城裡,文工團和戰地醫院,還有參謀部都在一起。
入伍被分配到文工團的程開顏,因為身體不太好,再加上入伍訓練吃不消,因此是醫院的常客。
而林清水是戰地醫院的醫生,當時又是新來的,自然是她坐診當苦力。
麵對這個病態柔弱的十五六歲清瘦少年,溫柔到骨子裡的大姐姐林清水自然多加關照,再加上他經常來。
一來二去,兩人便熟悉了。
林清水對他很好,去省城會記者給他買些鮮花餅,空了的時候給他做鞋子,補衣裳,補襪子之類的,把程開顏當弟弟一樣關照。
去年九月大戰一觸即發,戰地醫院進駐一線,二人暫時分彆。
不過很快文工團前往一線慰問,那個寒夜裡二人約好團聚,不過陡然出現的特務,讓程開顏追出去很遠。
或許是特務的故意使然,二人一直追到荒無人煙的大山邊。
四周漆黑一片,繁茂的原始森林在夜晚就是最好的庇護所。
不過顯然特務的目的不止逃走這麼簡單,他還要將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徹底留在這座大山裡。
二人在潮濕,寒冷刺骨,毒蛇密布的原始森林裡你追我趕,你躲我藏。
最終爆發了激烈的槍戰。
萬幸的是程開顏雖然身體不行,但槍法極準。
但越南猴子的隱忍與精明,讓他在失去意識前胡亂開出數槍,擊中程開顏。
好在找尋弟弟未果的林清水,打著手電和腳印追到附近,直到聽見槍聲。
或許是上天注定,因緣際會,她在一番尋找後總算找到程開顏,處理了一番槍傷,背著他走了數裡的山路,這才救了他一條命。
……
程開顏拿著信,記憶像膠片電影一般在腦中閃爍,“半年沒見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聽葉叔說不是今年總政的領導要組織到前線采風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
這邊想著,手中一封簡短的信也寫好了,貼上郵票收好。
不多時,母親的聲音傳來:“吃飯了!”
“來了。”
程開顏應了聲,將信塞進口袋裡。
走進廚房坐在乾淨的凳子上。
桌上映入眼簾的是四個菜。
青椒肉絲,鹵豬蹄,番茄炒雞蛋,以及一碟清炒茄子。
“謔!三葷一素,到底是來了貴客,今兒算是有口福了。”
程開顏拿起筷子吃了口,玩笑道。
徐玉秀端著小瓷碗正在盛飯,聽他這話不由白了他一眼,“合著在您這兒,還是我虐待你了唄?”
“我可沒說這話,這話的意思是,小姨是貴客嘛。
瞧瞧人家一周有一頓肉,有倆雞蛋就算是高標準夥食了,咱們家成天大魚大肉,還不是媽您舍得讓兒子這樣造嘛!”
程開顏笑嘻嘻跟徐玉秀貧,手裡的筷子也沒停,直往嘴裡送。
“懶得理你,過來給你姨端飯。”
徐玉秀再不吃他這一套,冷著臉說。
很快三人坐下吃飯,由於蔣婷很少過來,再加上程開顏又在她那裡做事。
因此每次過來夠,徐玉秀總是詢問她關於程開顏在學校的動向以及表現。
蔣婷也總是耐心的,一五一十的回答,當然壞的不說,說好的。
“玉秀姐就放心吧,開顏這孩子還是比較聽話的。”
“反正不聽話你就看著辦,該打打,該罵罵。”
徐玉秀擺擺手,說出了所有家長都會說出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