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下。
日頭赤紅。
黑色蒸汽火車經過半天的長途跋涉,已經進入到河南境內,前方即將抵達許昌。
火車從橋上咣當咣當行駛而過,驚起一片麻雀。
“吱吱吱~”
清脆的鳥鳴蕩漾開來,一群黑色的羽翼展開。
並在車廂上留下一注注穢物,砸的乘客頭頂的鐵皮啪啪作響,隨後黃色綠色白色的稀狀物順著帶圓弧的車頂朝著窗戶滑落下來。
傍晚降臨,氣溫降了些許。
火車行駛的橋麵上吹起了一陣風,湧進車廂倒是涼快了不少。
就是有一點不好,隨著夜晚的到來,蚊蟲也跟著多了起來。
六零四車廂外,一個推著餐車的列車員路過,她習慣性的透過玻璃窗,往裡麵看了一眼。
幾個身影聚在一起,看著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軍人模樣的男子下著象棋,與其他車廂有些不一樣,其他的車廂多是打撲克牌。
列車員喊了聲:“盒飯,盒飯,香噴噴的盒飯。”
車廂內。
“吃你的馬!”
“我吃你的象,將軍!你給我把士下下來!”
“下士也沒用,雙將了……厲害厲害,不愧是讀書人,一步十算,再來最後一盤。”
程開顏與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李肅對著小桌板下象棋,身側溫婉動人的少女站在他身後,握著一把紙折扇,輕輕扇風,倒也沒那麼熱。
她聽到門外列車員賣盒飯的聲音,拍了拍他的肩頭,提醒道:“吃飯吧,開顏,都六點鐘了。”
“好,把這盤棋下完。”
程開顏點點頭,這年頭沒有手機扣,火車上實在無聊。
昨天臨行前,王丹萍那丫頭把她買的象棋送給了程開顏。
說是給他和劉曉莉在路上對弈解解乏,或許還有讓程開顏吃癟的心思在其中。
看他下棋的時候,敢不敢像對待王丹萍自己那樣,對待劉曉莉。
這不,經過幾盤象棋,劉曉莉和程開顏二人倒是和車廂裡的這幾人混了個臉熟。
現在和程開顏下棋的是那個穿軍裝的男人名叫李肅,三十多歲,具體來曆不詳。
躺在對麵下鋪,穿著印花襯衣,手中捧著一盒餅乾正吃著的中年婦女叫郝麗芬,臉色帶著些病態。
站在劉曉莉身邊,雀斑臉上帶著學生氣,腦袋上紮著大辮子,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女孩,是郝麗芬的女兒王雯雯。
據說兩人是去BJ投奔親戚,由於這兩人和劉曉莉二人目的地相同,倒是平添一抹親近。
那個叫王雯雯的年輕女孩在知道後,還時不時和劉曉莉、程開顏搭話。
另外一個年輕男人,帶著個眼鏡,身材瘦小,看著有些尖嘴猴腮,叫黃達勇,據他自己說是個下鄉知青,以前在中學當數學老師。
但劉曉莉不太相信,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差。
先前進車廂的時候,素來心思敏感、五感敏銳的她,就察覺到這個黃達勇不乾淨的眼神在她身上掃過,似乎是覬覦,似乎是渴望。
“曉莉姐,那個姓黃的好像不是什麼好人,我剛才發現他一直在看我們兩個。”
帶著雀斑的小姑娘王雯雯遞給劉曉莉幾塊餅乾,然後怯生生的看了眼縮在上鋪的男人,她踮起腳在劉曉莉耳邊小聲的告密道。
說話的語氣中隱隱有些擔憂和恐懼,她和母親二人孤弱,此次投奔親戚,帶著不少的家私。
出門在外,對那些惡人而言,無異於乖乖待宰的小綿羊。
王雯雯這才頻頻這對英俊貌美的年輕人對話,以舒緩心中的壓力。
“像這種人不用理會他,越理會越起勁,留心一些,保管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好叫乘務員。”
劉曉莉聽見這話,不由眉頭皺起,心頭有些陰霾。
她看著貼在自己身邊的程開顏,手掌扶在他的肩頭,下意識摩挲著單薄的短袖下的骨骼和肌肉,削瘦且結實。
“怎麼了?餓了嗎?包裡還有不少吃的,墊一下肚子。”
程開顏轉頭看去。
“沒事。”
劉曉莉搖搖頭,聽到自家對象關心的聲音,芳心深處沒由來的平靜了許多。
這個家夥總是能給予他一種獨有的安全感。
劉曉莉感受著自己情緒的變化,嘴角微揚,手中的紙折扇子搖晃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幾分鐘後,棋局結束。
程開顏托和自己下棋的這位李肅,幫忙照看一下行李。
然後帶著劉曉莉走出車廂外。
“哢嚓。”
房門關閉,二人明顯感覺到耳邊的噪音變大了許多。
過道對麵,是一扇扇玻璃窗戶,被刷著白漆的鋼筋擋著。
窗外,天色漸暗。
太陽西斜,將一片天空燒的通紅。
狹窄的過道上有不少人和他們一樣站在窗邊,看著風景,吹著風,好不愜意。
二人呼吸著新鮮空氣,頓時耳目一新,心曠神怡。
“還是外麵舒服,裡麵太悶了。”
程開顏深吸一口氣,感慨道。
“嗯,這會兒沒太陽,外麵的風是涼快的,就是蚊子有點多,待會兒晚上可要受罪了。”
劉曉莉點點頭應聲道,
她皺著秀美的黛眉,心裡還想著剛才王雯雯和她說的事情,她在想要不要告訴程開顏。
畢竟和這樣的人在同一個車廂裡,難免讓人擔憂。
但對方隻是眼睛亂喵,也沒有實際動作。
“餓了吧,先去吃飯,你想吃點什麼?”
程開顏還以為她是在擔心蚊子,遂拉著她朝著餐車走去。
二人倒是不擔心行李留在車廂裡會被偷走,因為裡麵隻放了些衣服和不貴重的東西。
像錢包和首飾之類值錢的東西,兩人都是隨身攜帶。
另外他還拜托了李肅幫忙,另外還有郝麗芬,王雯雯母女二人。
“想吃辣子雞了,還想喝冰汽水。”
提到晚飯,劉曉莉神色輕鬆了一些,雀躍的說道。
她想起來,上午兩人喝汽水的事情。
至於姓黃的那個男人,吃飯的時候再說吧。
“都依你。”
“嘻嘻,開顏,你真好。”
……
二人一前一後離去,中間路過坐票車廂。
車廂內,魚龍混雜。
車廂頭頂燈光時而閃爍,照在座位上衣著樸素的人們身上。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身著著深藍色,黑色,白得發黃的汗衫體恤。
火車車廂裡的氣味本就不好聞,如今到了夏天,更是複雜,好似腐爛了一個月的鯡魚罐頭。
但人們依舊不為所動,自顧自啃著手中的饅頭,有條件的就著鹹菜,時不時喝口水,將上車的頭一天混過去,就算是成功了。
“同誌們讓讓,彆把路堵了。”
“盒飯,誰要盒飯?”
乘客來回在狹窄的過道中來回穿梭,推著狹長餐車的乘務員被擠得不得動彈,叫苦連連。
“同誌,來一碗辣子雞,再來一碗肉末茄子,兩瓶冰汽水。”
程開顏拉著劉曉莉擠開人們,衝列車員喊道。
“好好好。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