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室外陽光毒辣,空氣濕熱。
文工團排練室,半透明的窗簾幕布遮擋住燦爛的陽光柵欄。
一架立式鋼琴立於乾淨的木地板上,鋼琴表麵的烤漆依舊斑駁,隻是如今上上下下都被擦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琴蓋,桌腿等表麵還抹上了一層桐油,看起來油光水滑的。
就連鋼琴底部的四個角都墊上了柔軟的泡沫。
斜斜的陽光下。
一個青年人安靜的在琴凳前坐著彈琴,神色平靜。
十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如穿花蝴蝶於琴鍵上紛飛。
身側的木地板上,留下纖長的影子。
看的不遠處文工團的女同誌們眼花繚亂,議論紛紛。
而眾人話題中心,議論的主角——
程開顏隻是神色平靜的彈著琴,時不時從身側拿起紙筆記錄。
無論其他人怎麼說,在他看來,深入體驗也是一種采風形式,能讓自己更好的沉浸在文工團生活當中。
這幾天他都在文工團采風,不少模糊的記憶也清晰起來,有不小的收獲。
如今已經是八月十六號了。
距離程開顏乘機抵達南疆,已經過去整整五天。
這幾天裡,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們已經逐漸抵達這裡,總計三百餘人。
數字看起來挺多,但和駐紮在南疆邊境的戰士們相較起來,隻能用滄海一粟來形容。
畢竟邊境足足有九個野戰部隊陳列駐守,兵力有十多萬。
三百多人扔進去,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在點清人數後,昨天上午寧秋月與程開顏二人和軍區的負責采風的領導共同召開了采風會議。
會議中做好了作家與部隊的分配工作,行程安排,對分配到采風作家的部隊做好通知準備工作,尤其是對廣大文藝工作者們的生命安全保護。
一場會議足足開了一天,直到沒有遺漏和問題這才解散。
會議決定,明天八月十七日。
也就是農曆的七夕節,三百餘位文藝工作者將開赴前線,直麵戰場硝煙,書寫戰地墨香。
為此今天晚上,軍區領導特意組織了一場盛大的歡送儀式以及熱烈的文藝表演。
就在軍區寬敞的校場上。
透過排練室的大窗戶,程開顏能清楚的看到文工團的工作人員,正頂著烈日在校場上布置場地。
木板,鐵架,大喇叭,燈光……
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看,其中包括了來自各地的作家,領導乾部,以及軍區的工作人員。
今天應該會很熱鬨。
程開顏心中暗道。
今晚上他會上台彈琴,是他要求的。
也算是從哪裡開始,從哪裡結束。
半小時後,快五點。
排練室的人都走空了,回去準備晚上的表演。
“程開顏!喝汽水。”
此時,排練室釘著鐵皮的木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紮著麻花辮子的女同誌跑了進來,手裡拿著兩瓶汽水,遞過來一瓶。
“你怎麼來了?謝了,正好口渴了。”
程開顏抹了把汗,接過來。
“我來看看你,不客氣。”
卓紜笑了笑,接著問:“準備的怎麼樣?自從回去之後,這還是第一次上台演奏吧?可得把握好機會。”
“放心吧,之前我對象在春節表演的時候,我還上去幫過忙,彈的還是《天鵝之死》。”
程開顏咕嚕咕嚕一口喝下,然後打了個飽嗝。
“對象?你有對象了?跟我說說唄。”
卓紜同誌挑了挑眉,立刻好奇的問。
這家夥有對象並不奇怪。
“她跟你們差不多,不過她之前是在歌舞劇院上班,也是跳舞蹈演員。”
程開顏輕聲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看來你還是對跳舞的女同誌情有獨鐘啊。”
卓紜淺淺一笑。
她的情商還沒低到去問那個和他青梅竹馬的趙瑞雪。
看樣子,程開顏應該是和趙瑞雪吹了,畢竟人家考上了北師大。
“算是吧。”
程開顏噗嗤一笑,這話說的倒也是。
這會兒跳舞的可是藝術家,而不是後世的那些舞蹈生可比的。
“之前在歌舞劇院,那現在呢?”
“上個月參加北舞的考試,考上了北舞。”
“厲害厲害!我聽說了盧媛媛她姐沒考上,虧她還成天臭屁的不行。”
……
兩人邊下樓邊聊。
這時太陽漸漸落了下去,空氣也跟著涼爽起來了。
“演出馬上要開始了,我先回去洗澡了,待會兒再見。”
文工團大樓門口,卓紜向他告彆,然後拿著兩人喝完的空瓶離開。
程開顏也一樣回去洗了個澡,然後和蔣子龍葉辛等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飯,中途還遇到了寧秋月以及王安憶二人。
“你最近都在文工團裡看小姑娘跳舞?”
寧秋月走上前來,眼中陰惻惻的問道。
她找人問過程開顏這段時間的動向,結果發現他打著采風的名義在文工團看小姑娘跳舞。
“采風懂不懂?”
程開顏懟了她一句。
“嗬嗬。”
其他幾人也是將信將疑的。
“好了,明天早上起早一點做好準備出發,我跟程副組長有點事,就不多聊了。”
寧秋月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拉著程開顏去了表演現場。
其實是和軍區的領導見個麵。
“我查了下,程開顏同誌好像在我們軍區的文工團工作過?那這次采風豈不算是回家了?”
領導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笑著的打趣道。
“可不是嗎。”
程開顏點點頭,附和道。
這位領導級彆可真高。
有他在,身邊他那位葉永勝大校都不能隨便開口。
“是嗎?我是看著程副組長身上有種部隊裡的氣質,原來是在我們部隊裡的待過。”
葉永勝有些驚訝的看著程開顏,說道。
早在那天他去接人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的副組長,誰曾想居然就是他們軍區出去的人。
有了這層關係,四人聊得越發熱絡。
即使是站在舞台邊緣,周圍的工作人員也很有眼力勁,沒人上前打攪。
與此同時,文工團女生宿舍樓中。
幾個女孩從衛生間中一起洗完澡出來,擦著濕漉漉的身子。
邊擦,還一邊聊著這幾天團裡的事情。
“程開顏這幾天來的好勤啊,一會兒看我們跳舞,一會兒詢問我們舞蹈隊女生宿舍裡的生活細節,一會兒給我們彈琴伴奏,他這是想乾什麼?”
盧媛媛遮著身子,靠在衛生間的房門上,語氣頗為曖昧的看著一邊裹著柔軟浴巾的葉子楣。
後者翻了翻白眼,很是不爽。
“我聽卓紜說,他要寫的作品是和我們文工團相關的,所以才在我們這裡采風,而且陳老師聽了之後,非常樂意。”
另一個女孩搖搖頭,解釋起來。
老實說她對軍旅作品沒什麼興趣,但程開顏寫的是她們文工團的事情,這倒是有點意思。
“而且他還是個男同誌……真是不害臊。”
臉型狹長,下巴有些刻薄的女孩嘀咕道。
“平日裡我們排練,團裡的男同誌都不好意思看,不過他看的話我還挺樂意的,畢竟他生的這麼好。”
卓紜笑嘻嘻的說道。
“就算是采風那也不行啊,又不是什麼大作家,搞這種架勢給誰看啊。
彆提他了,快點換衣服吧,待會兒晚上我們還要跳舞呢。”
葉子楣聽著那個有些令人生厭的名字,終於忍不住說了句。
眾人這才消停,連忙換衣服。
卓紜性子直爽,換好衣服就出宿舍了。
剩下的幾個都是小團體裡的核心成員。
“行行行,不過我前天路過走廊時,聽見許星他們幾個好像計劃著什麼,好像要報複程開顏,想趁著明天就要上前線采風這個機會,要教訓他呢。”
“你說我們要不要跟程開顏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