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排排浮著鏽紅碎屑的鐵質書架,陳列在狹小安靜的資料室內。
稀薄的淡金色光束從鋪著鐵網的窗口溢了進來,肉眼不可見的細小塵絮在陽光下隨著空氣湧動。
右側的空地上擺著三張桌子供人乘坐閱覽,隻是此時僅有一位坐姿端正,脊背挺立的俊美青年俯於案前,眼神專注的握著鋼筆在紙張上勾畫。
程開顏一邊嗅著空氣中帶著淡淡木質紙張腐朽的氣味,視線一邊掠過紙上。
隻見信紙的一角,已在南疆潮濕悶熱的空氣中,憑空生出一朵濃綠色的黴跡,綠黴泛起點點漣漪,於紙上暈染成花。
竟有一種妖豔詭譎的美感,勾人心魄。
“空氣潮濕又悶熱,亞熱帶雨林的氣候真惡劣啊。”
程開顏最近幾天一直在資料室待著看資料,芳華的第三卷是主人公在戰場上的涅槃。
故事背景是南疆萬裡大山。
為了更真實,完全貼近現實,程開顏打算就在老山這裡實景取材。
一來就近方便,二來這裡還是他曾經立下功勞的地方。
程開顏手頭的這本軍事資料,是一位氣象專家經過多年時間調研而成的。
南疆老山地區,屬於典型亞熱帶季風氣候。
氣候炎熱潮濕,原始森林覆蓋了這裡大部分地區。
毒蟲,瘴氣,沼澤,毒蛇,毒株……
各種潛在的危險,被這片茂密繁盛、充斥著生命力的原始森林掩蓋,宛如一頭猛獸潛伏在暗中,等待時機擇人欲噬。
程開顏在醫院去找林清水的時候,就看到不少的被蚊蟲蛇蟻咬傷中毒的戰士。
另外這裡雨水充沛,從四月開始一直到十一月都是雨季。
現在八月份正是雨水最充沛的時候,最大降雨量可達六十至七十毫米以上,經常導致山洪、泥石流頻發,道路泥濘。
也就是這段時間沒有下雨,另外道路經過處理比較乾燥,他們才得以坐車過來。
可見其氣候條件,自然環境之惡劣。
保邊衛國的戰士們一邊抵禦外敵,一邊和這裡的自然環境作鬥爭。
不愧是“老山精神”的發祥地。
“咚咚咚!”
資料室的房門被敲響。
“程老師,您的朋友來找您,是王安憶同誌。”
說話的是看守資料室的方乾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程開顏心中疑惑,小王同誌這時候來找他是什麼事情?
衝門口應了聲:“知道了,我這就過來。”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發現才下午四點鐘出頭。
於是合上資料,收拾好東西,準備帶回去繼續詳讀。
提著公文包擰開房門,鏽蝕的房門合頁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一個穿著短袖,長裙的年輕女同誌正和一個戴著眼鏡的削瘦青年聊著天。
正是王安憶與方乾事。
“方乾事沒想到你還看過我的作品呢,真令人受寵若驚,沒想到我的這點拙作的能入你的眼。”
“王同誌說笑了,我也就是隨便看看,又無什麼文學理論,隻能憑自己的直覺判斷文章好壞罷了。”
“文學直覺向來很準,加油。”
王安憶揮了揮手,鼓勵道。
她也沒想到在軍營裡還能碰到這麼熱愛文學的青年人,還真罕見啊。
“哈哈……哎!程老師來了,我就不打攪你們了,你們聊。”
方乾事被王安憶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偏著頭靦腆的笑了笑,眼裡的餘光正好看到一個臉龐俊秀,文質清逸的青年提著公文包走了出來,連忙提醒道。
“可算是見到你,程開顏,你這幾天在忙什麼呢?大忙人,一天到晚看不到你人影。”
看見緩緩走來的程開顏,王安憶不由皺了皺臉。
“程老師這段時間都在看老山這邊的軍事資料,我見過不少軍旅作家,但像程老師這樣認真研讀軍事資料的作家還是頭一次,程老師肯定會寫出一篇軍旅名作的。”
方乾事看向程開顏,語氣頗為敬仰。
這幾天他經常能看到程開顏在資料室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寫就是一上午,實在令人欽佩。
他覺得這樣的作家,才能寫出好的作品。
“這樣啊,不過……我聽他們說你寫的不是有關文工團的作品嗎?”
王安憶自然知道程開顏的作品已經寫了不少了,這會兒聽見方乾事的話,立刻就好奇起來。
“是作品的最後一幕,故事背景在戰場上,我們這些沒上過戰場的文藝工作者,也隻能從戰士們,資料上道聽途說了,儘管如此,最好還是力求真實。”
程開顏點點頭,解釋道。
“說的對,這一點我要向你學習。”
王安憶深以為然,轉口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寧組長和一部分作家正在靶場打槍呢,寧組長讓我找你去玩玩,另外還要談些事情。”
“在靶場打槍?”
“對,我跟你說,我這才發現朱蘇進槍法居然這麼好,十槍平均有七八環呢,葉辛大哥和蔣子龍大哥都不是他的對手。
就連寧組長上場也差點意思,所以讓我來叫你去比比看。”
王安憶驚歎不已。
這個朱同誌不愧是部隊裡出來的軍旅作家,軍事素養比他們強一百倍了。
就是人太傲氣了,射擊完,就立刻得意起來。
她沒提自己,是因為她彆說射擊了,就連槍都握不穩。
方才試了一槍差點走火,把部隊的乾事嚇壞了。
“你要不要去試試?”
王安憶也挺好奇程開顏的槍法怎麼樣,能讓寧組長委以重任,讓他來救場,應該是有什麼底氣的吧?
“軍旅作家也是會參加訓練的,你們比不過也很正常,這玩意純粹就是子彈喂出來的。”
程開顏笑著安慰,心說寧秋月這個惡女人是被朱蘇進駁了麵子,讓他去救火?
哼!你也有今天。
說歸說,程開顏還是要去的。
畢竟朱蘇進這小子太狂了,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走!”
“走!”
……
……
“砰砰砰!”
軍營靶場。
伴隨一聲沉悶的巨響,一枚澄黃的金屬子彈激射而出,瞬間命中十米外的靶子,漆黑滾燙的槍口揚起青藍色的煙。
“朱蘇進同誌,九環!”
負責記錄的靶場乾事微微側目,略帶驚訝的看向不遠處右手平舉握槍,左手托著手腕,傲然挺立的年輕男人。
雖然在軍營靶場工作多年,見過無數神槍手。
但他也沒想到這位姓朱的軍旅作家槍法能有八九環,這在普通人裡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水準了。
一旁圍在樹影下的采風作家們,饒有興趣的討論著朱蘇進的槍法高低。
畢竟槍這種東西平日裡太少見。
“厲害,看來我們這些人裡確實沒人是小朱同誌的對手。”
葉辛雙手抱胸。
“就連寧組長都技差一籌,彆說我們了,我們這些人連寧組長都比不過。”
蔣子龍笑著說。
此時朱蘇進放下槍,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笑容和得意。
他屁顛屁顛的湊到,坐在不遠處的小馬紮上,雙手抱胸的寧秋月身邊,說道:“寧組長,您再去試試?說不定也能有些提升。”
“不必了,我等程副組長過來。”
寧群體看著遠方,淡漠道。
出身軍旅世家的她,耳濡目染下,從小就練得一手槍法。
剛開始比試槍法時,她本以為麵對這群文藝工作者,肯定能碾壓全場。
卻沒想到這個朱蘇進的槍法居然比自己好,頓時寧秋月的心情就微妙起來了。
這就算了,這個朱蘇進演示完槍法後,居然還特意跑到自己身邊說一些有的沒的。
寧秋月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朱蘇進這是在自己麵前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