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
燥熱之意漸漸消退,天邊太陽西斜。
“我出去了,有人找我就說我去醫院了。”
程開顏打了聲招呼,便出了宿舍。
水泥路上,到處是忙碌的身影。
因為今天的活動可不隻是慶功大會,晚上還有文工團盛大的表演節目。
在軍區的禮堂表演,這次的表演可比一個月盛大,隆重得多。
程開顏沒心思多看兩眼,明天就要返回京城,他現在去找清水姐。
一是換藥,二是向她告彆,如果有可能的話……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清水姐跟他一起離開這裡,去BJ。
……
軍區後山。
高大森綠的榆樹林籠罩著地麵,僻靜的林間石子路上,清脆的鳥叫與聒噪的蟬鳴在耳邊回響,濃密的枝葉連太陽都滲透不進來,一股清涼之氣襲來,令人身心清爽。
樹林旁,一座紅白相間的四層建築在樹葉的縫隙中若隱若現。
軍區總醫院。
一樓走廊儘頭。
門口的掉漆的紅色木頭長椅上,一個男青年閉眼平躺著,身邊還站著一個麵色黝黑的年輕人。
黝黑男青年抬眼一看,瞳孔一縮。
眼前這個女醫生,看著格外眼熟。
一身白大褂,身材嬌小削瘦,臉上沒有多少血色,看著弱不禁風的樣子。
這不是程開顏他義姐嗎?
男青年有點心虛,結結巴巴的問:“咳…醫,醫生,他沒事吧?”
“嗯,沒什麼大事,就是氣急攻心,吐了口血昏過去了而已,沒什麼大礙,回去多休息吧。”
林清水收回自己打量的視線,淡淡道。
“那他怎麼還沒醒?”
林清水抬手摸著下巴想了想,提議道:“這個嘛……要不等會兒打兩瓶水?”
“你問我?”
“昂。”
麵對男青年的質問,林清水重重點頭。
“這兩瓶水,具體起什麼作用?”
男青年咽了咽唾沫,這姑娘醫術到底行不行啊?
“利尿,尿液填充膀胱能把他憋醒,兩瓶應該不夠,要不三瓶?”
林清水真的在詢問他的意見,煞有其事的樣子,語氣還很認真。
“那就三瓶吧……主要是怕不夠,能醒就是好事。”
“行。”
林清水回辦公室拿了一包輸液器,三瓶水出來給人打上,再把輸液速度調快點就算完事了。
打完藥水,男青年離開。
而林清水則回了辦公室,她靜靜看著後山上濃密的樹林出神,輕輕歎了口氣,“隻剩下幾天了嗎?”
看了一會兒,心中有些煩躁,隧回到趴桌上休息。
不一會兒,睡著了。
還做了個夢,夢裡畫麵很朦朧,像逆著光。
但她大概能分辨出是幾年前的時候,其中有自己和程開顏兩個人說話的聲音,畫麵中瘦弱的男孩,給他買了把梳子。
以至於讓她那張木訥無神的臉,第一次笑了起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清水感覺到身邊似乎坐著一個人,一下子將她驚醒了。
她抬頭一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便放心下來,疑惑道:“小顏?你怎麼來了?”
“我來換換藥。”
“行,你把衣服脫了,墊在床上躺著,我給你換藥。”
林清水盯著程開顏看了幾秒,隨後麵無表情的推著欲言又止的程開顏到床上。
作為醫生,程開顏病情她很清楚,而且還有更好的療法。
隻是擔心加重病情,林清水一直沒敢用。
現在程開顏穩定了,她打算試試。
林清水低著頭解開他衣服的扣子,將其墊在床上,再讓他臥在上麵。
“要不試試我家傳的創傷藥?很有效的。”
林清水伏低身子,在程開顏耳邊問。
“嗯。”
沒過多久,林清水從抽屜裡取出一罐灰白色的膏體,伸出指頭挑起一坨,將其抹在程開顏後背的傷口上。
動作輕柔,像是對待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
程開顏痛哼一聲。
今天上午的慶功大會雖然風光,但在太陽底下難免出汗,對傷口著實不友好。
這會兒傷口都火辣辣的疼痛。
隻是這膏體一抹在上麵,藥力仿佛有一種穿透力,要往骨子裡鑽。
頓時一股清涼之感從骨頭裡沁出來,將火拉拉的刺痛撫平。
以至於程開顏不由自主的呻吟出聲來。
“怎麼了?”
林清水連忙停手問。
“沒事,很舒服。”
程開顏喘了口氣,解釋道。
“那就好,這一罐子藥膏你帶回去吧,讓劉曉莉或者蔣婷給你抹。”
林清水低著頭說道,手中動作不停。
“要不姐你跟我們一起去BJ吧?”
程開顏試探道。
“不必了。”
林清水木著臉婉拒,她也不是沒想過,但多少有點癡心妄想了。
但那可是京城,誰又能調得動呢?
這不是最讓她擔心的,最讓她擔心的是像自己這樣的孤家寡人,身上仿佛有種厄運一樣,總是連累身邊的人。
去年那次死裡逃生也就算了,這次還差點……
“真的不想去嗎?”
程開顏不死心。
“你已經長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應該往前看。
當然隻要你願意回回頭,我一直都在身後看著你,一直在這裡等著你,這不就夠了嗎?”
林清水木訥的臉此時溫柔極了,她輕輕摸著程開顏的頭發。
她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她隻要他好好的。
二人陷入沉默,辦公室內寂靜得隻有兩人的呼吸聲。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林清水打破沉寂,但程開顏沒有接腔。
她心中無奈,這家夥怎麼每次生氣就不理人。
“彆生小孩子脾氣了,能在離開之前,給姐姐再梳一次頭發嗎?”
“嗯。”
辦公室內。
程開顏站在嬌小清瘦的女人背後,握著溫熱的木梳由上至下,溫柔且笨拙的梳著她柔軟烏黑的頭發,一邊聊著天。
此時窗外夏意正濃,蟬鳴正盛。
但林中隱有秋意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