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前麵說的,思考,是一件很有破壞性的事情。
你可以和你的好閨蜜,好兄弟,一直好下去,但前提是彆思考你們在一起的某些細節。
隻要你去想了,去思考了,去解讀,你就會發現,也許你們不是最要好的好閨蜜,好兄弟。
拉帕這個國家,這裡的社會結構也是一樣。
在藍斯提出了這個主題並帶領著人們,在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情況下去思考,探究之前,包括佩德羅在內的這些拉帕人,都不覺得他們的國家有什麼問題。
這麼多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從他們的祖先,到他們的爺爺,到他們的父母,然後是他們,再是他們的孩子以及更久遠的後代。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能會在某個特殊的時間段,他們會對生活感覺到失望,但很快就會被“這就是生活”所敷衍,然後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有一股強大的修正的力量,能讓他們忽略掉生活中那些不合理的事情。
然後直到藍斯提起。
在有了對比的情況下,一些本來其實人們可以忍受的東西,就會被放大,比如說食物問題。
食物是每個人都回避不了的問題,因為人活著,就要吃東西。
每個人每天都要吃東西。
聯邦人的餐桌上有什麼?
那些底層人的餐桌上。
是牛肉,是蔬菜,是全麥麵包或者精製麵粉的麵包,還有黃油,或者起司,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明明大家都是最底層的小角色,為什麼聯邦人能吃飽,能吃得多種多樣,拉帕人卻隻能吃那些垃圾一樣的食物?
大家付出的勞動力都是相同的,為什麼聯邦工人能獲得滿足自己和家庭生活所需要的薪資,但拉帕人連肚子都不一定填得飽?
有時候,帶歪一個話題,隻需要一句抱怨!
有時候討論會很激烈,比如說藍斯問了一個問題——
“拉帕的政府,在國家的發展過程中,有沒有起到什麼正麵的推動作用?”
“我們雖然總是在說聯邦政府不好,還有人罵總統或者起訴總統,但聯邦政府在社會的發展過程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在聯邦政府的主持下,銀行會給小型或者微型企業貸款,幫助他們度過寒冬。”
“也會給一些創業者一定程度的政策支持,或者貸款支持,讓他們能夠順利的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版圖。”
“聯邦的政府一直在起到正麵的推動作用,那麼拉帕的政府,迭戈總統政府,他們是否起到了這些作用?”
“他們在拉帕的社會進步過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這個話題明顯就是拱火的,如果放在一開始,可能這裡的人都會保持著緘默。
迭戈可不是一個好惹的家夥,他對外國人可能還能抑製住自己的脾氣,但對本國人,他從來都是大魔王的代名詞。
隻是經過幾輪的拱火和引導,參與討論的這些“思想進步”的先生們已經完全放開了,他們開始抱怨迭戈政府的不作為。
“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普通人能從銀行貸款,雖然他們的確有這個業務,但就像是……藍斯先生你聽到的那樣,我們這些人,都被歸納於下等人。”
“我們從銀行裡貸不到任何一分錢,而那些上等人,他們不需要抵押物就能從銀行裡拿到錢。”
“社會的貧富差距隻會越來越大,事實也的確如此,有錢的人變得越有錢,而貧窮的我們,隻會越來越貧窮!”
發言的人獲得了周圍參與研討會成員的認可,佩德羅也忍不住發表了一些自己的觀點。
“我們的政府並沒有起到一個政府應該起到的作用,他們沒有想著幫助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實現共同的富裕,他們隻是讓自己變得富有。”
“瞧瞧這裡,所有能賺錢的行業,要麼被他們把持著,要麼就必須讓他們也入股,但他們卻很少把賺到的錢用在普通人的身上。”
“這形成了一個惡性的循環,財富隻在一小撮人中不斷的流動,對大多數人都是有害的!”
“這一點也不像是聯邦的政府,他們從民眾的手中獲得稅收,然後再把這筆錢用在人民的身上。”
“所以哪怕是最底層的工人,他們的餐桌上也能有,有牛肉!”
佩德羅喘息著,說出這些話之後他感覺到整個人都舒服,就像是……便秘了很久突然通暢了一樣。
他向後靠在了椅背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口前,“更糟糕的是,我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這句話,讓原本還算是激烈討論的閱讀室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另外一名其他城市的高中老師輕聲說道,“我們和聯邦最大的區彆就在於,聯邦的權力結構是由下而上的。”
“人民通過選舉選出了他們認為可靠的,值得信任的政客。”
“由這些人民選出的政客構建了整個國家的體係,那麼從人民中走出來的政客,肯定會為了人民的利益考慮。”
“但是在拉帕,權力是自上而下的,是世襲傳承的。”
“總統的兒子還是總統,部長的兒子也還是部長,至於我們?”
“平民的兒子永遠都是平民!”
說話的家夥有五十多歲,頭發已經白,體型偏瘦,他戴著一副圓形的黑框眼鏡,鏡片看起來有些模糊了,應該是用了很長的時間。
他把眼鏡拿下來,用衣服擦了擦鏡片,又戴了回去,“這副眼鏡我戴了十七八年了,不是它對我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隻是因為我舍不得錢再去買一副新的。”
“因為新的,價格很貴,需要我兩個月的工資。”
“這就是拉帕,糟糕得讓人感覺到窒息!”
“不改變現在社會的結構,彆說追趕聯邦了,我們連邁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房間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他說到了問題的核心上,拉帕的權利並非來自於人民,那麼人民就不會從統治這件事上獲利。
這是一個死結,不改變這些,似乎就永遠做不到像聯邦那樣發展。
藍斯臉上多了一些微笑,如果一個人不曾失望,乃至絕望,他又如何會有開辟一條新的道路的想法?
“捷德共和國呢?”,藍斯問,“捷德共和國的權力好像也是世襲的,我聽說他們的權力始終都在小集體中流轉,和拉帕的情況很相似。”
“為什麼捷德共和國能做到,但是拉帕做不到?”
人在陷入情緒激烈的時候就會失去一些思考能力,如果他們現在冷靜下來,他們就能感覺到藍斯好像在引導他們。
但現在他們的情緒翻湧著,根本考慮不到這裡的情況,那名中老年教師繼續說道,“捷德共和國的統治階層比較開明,也很聰明。”
“他們知道國家強大對他們帶來的好處,他們也從這裡麵嘗到了甜頭,所以他們就會變得愈發的文明,開放,就像聯邦那樣。”
“也許他們最終不會讓人民來決定誰是統治者,但他們會把一部分的發展紅利,交到普通的人的手中,而不是存進自己的銀行裡。”
“這就是最大的區彆,我們需要一群聰明的……”,他的話突然在這裡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說,但誰都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
拉帕被一群貪婪愚蠢的統治集團控製著,耽誤了他們的發展,也讓人民生活在痛苦之中。
“換一個統治者”是一個很危險的念頭,但這個念頭有很強的生存以及感染能力。
你不滋生出這個念頭,那麼你就不會順著它考慮下去。
可一旦你有了這個念頭,它就會如同惡魔一樣纏繞著你,越抓越緊。
房間裡很靜默,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群體意識在這一刻表現得淋漓儘致!
當混沌的人群中出現了一個領頭羊的時候,那些沒有方向的羊群就會向著這個領頭羊的位置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