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的愛情裡,&nbp;都存在前任。
宋璟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宋璟是因為蔣時延,&nbp;才會和唐漾熟識。而唐漾當初在tv裡沒有推開宋璟,&nbp;也不知道有沒有蔣時延起哄的因素在裡麵。
三個人相攜走過了混亂又清晰的高中三年。
三個人知根知底。
江邊這條路,&nbp;自然沒有走下去。
回家途中,&nbp;唐漾和蔣時延心照不宣地沉默。
蔣時延打車,拉開車門,唐漾摁著裙擺先進後座,&nbp;蔣時延坐在她旁邊。
下車時,&nbp;蔣時延下去開車門,把手遞過去,唐漾和往常一樣扶上他的腕,&nbp;裙擺翩躚地下車,然後勾住他手臂。
兩人太默契,&nbp;默契到可以肢體相觸而不發一言。
接著,&nbp;進單元,&nbp;上電梯。
兩人並排著,微低頭,&nbp;都在看手機,隻是不知道他們的視線是落在屏幕上,還是對方的鞋尖。
狹窄的空間裡,有“窸窣”的運行聲以及兩人克製的呼吸。
“叮咚”,到樓層。
厚重的金屬門徐徐打開。
蔣時延照例抬手攔住感應器,唐漾下電梯,蔣時延隨後出來,&nbp;唐漾攥著手機沒動,蔣時延站在她旁邊。
“我明天早上去彙商吃早飯吧,我才知道彙商食堂周末也賣早飯,”唐漾說,“吃完剛好有會,你就不用早起去買了。”
會議,關於宋璟。
蔣時延雙手抄在褲兜裡“嗯。”
兩人站得很近,鞋尖抵著鞋尖,沒再牽手。
走廊壁燈從牆麵灑到地麵,蔣時延的聲音好像隔了很遠。
唐漾抱著手機“然後中午我直接過去接機,不用等我吃午飯,你可以試試新的外賣或者媽不是讓你出差之後回老宅看看老爺子嗎。”
接機,接的宋璟。
蔣時延點頭,出口很輕“嗯。”
“如果晚上沒有其他事的話,”唐漾頓了頓,“那我就和他把飯約了。”
唐漾解釋“我答應了他約飯就早點約,免得一直拖著,會很……”唐漾做了個不知道怎麼描述的手勢。
“好。”蔣時延仍舊應下。
不用說這麼多,他想,他可以理解的。
漾漾和宋璟十年沒見了。
如果換做他和漾漾十年不見,他大概也會等不及,也會儘早約飯,也會想她想得快瘋魔。
好似佐證自己的想法般,蔣時延點點頭,又重複一次“好。”
有失落的味道。
唐漾唇動了動,手和目光一起尋他“蔣時延,你……”
蔣時延抬臂,彆開她想牽過來的手。
“我今晚回去睡吧。”蔣時延手順勢指著門,道。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回去睡。
唐漾瞥見他略微發白的臉色,想著自己明天早起可能會吵到他,話到嘴邊,退作一個字“好。”
蔣時延大抵也覺得自己這提議太過突兀。
他手放上她發頂,緩緩道“我沒多想也沒彆的意思,就這兩天時差沒倒完,有些累。”
唐漾感受著他掌心的熱度“嗯。”
蔣時延“我就在你隔壁,你有什麼就叫我,或者打我電話也可以,我不關機。”
唐漾雙手探著握住他的腕“嗯。”
蔣時延又道“回去洗個熱水澡吧,頭發要吹乾,睡前少看手機。”
“你也是,”唐漾仰頭看他,漆黑的眸裡宛如蓄著抔清泉般,“床頭記得放杯水,把鬨鐘關了不用管我……”
蔣時延摩了摩她柔軟的發頂“嗯。”
唐漾“嗯。”
兩人一同走向門口,背對背開門。
聽到對方開好了。
唐漾回頭“晚安。”
蔣時延扯唇“晚安。”
又同時轉回頭,進門,關門。
兩人手腳好似被一根繩索縛住了兩端,後背被疲憊地牽抵在門板上,誰也不能動彈。
窗外夜空好似相同,可他們聽不見彼此的心跳,也看不見對方的臉。
吸氣,呼氣。
直至良久。
唐漾家以前亂,這裡扔一堆,那裡放一摞。蔣時延帶著強迫症搬過來後,把她所有東西都分門彆類整理出來,經常用的,不常用的,完全不用的。
唐漾蹬掉鞋子,赤腳踩在地毯上,循著記憶找去書房,她順著蔣時延貼在書架上的標簽找出一個裝過往獎狀證書的紙箱。唐漾踩在凳子上,把紙箱拿下來,從裡麵翻出一個巴掌大的紅色布袋。
有些年份,天鵝絨質地。
蔣時延以為是她的獎品,沒動她的。
唐漾把椅子拉過來,坐下,然後把布袋係扣緩緩解開,從裡麵摸出一個雕花繁複的木盒。
檀木有淡淡的香氣,通體沒有裂紋,唐漾拉開精致的鎖閂,從木盒裡取出一張字跡泛黃的紙條。
宋璟是孤傲獨行的性子。他們戀愛時,快捷聊天已經盛行,打電話都嫌慢的信息時代,宋璟用最快的快遞把禮物寄給她,卻用最慢的平信把本應該隨禮附贈的紙條寄過來。
字跡清雋,見字如麵。
“今夕何夕,遙月見你。”
話寫得平平無奇,唐漾回想起當時收信的心情,似乎也有歡喜。
唐漾瞄了一眼字條,又將它重新放回木盒,她餘光無可避免地落在木盒裡那根陳舊的紅繩上,半闔的睫羽輕輕顫了一下,覆住情緒。
————
而一牆之隔,蔣時延也去了書房。
他手腳不聽使喚地找出一本相冊,然後,在最後一頁的夾層裡取出一張三人合照。
一中每年五月拍畢業照,各班集體拍完後,會給學生放半天假,允許他們滿操場滿教室瘋跑,找同班、不同班的老師同學合影。
唐漾高三已經進入學霸的高階狀態,拍完集體照又和常心怡拍了幾張,她便一門心思想回教室刷題,倒不是因為作業,隻是因為上癮。
宋璟是性子傲,就連班主任說想合照,他都是淡淡“嗯”一聲,照片裡沒什麼表情。
唯獨這張照片——圓滾滾的蔣時延站在兩人中間,還膽大包天地左擁右抱,唐漾和宋璟都沒有不耐煩,唐漾戳著蔣時延的小肚子,笑得眉眼彎彎,宋璟雙手散漫地插在褲兜裡,對著鏡頭勾出難見的、淺淺的笑意。
蔣時延那時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他是宋璟和唐漾的獨一無二,足以在其他同學麵前炫耀到畢業。
可現在來看,如果不是自己擋在中間,蔣時延用力學著照片上三人的笑容,他們那時候就應該很登對了吧。
不信,看,不信,看。
蔣時延用手捂住照片中間的自己,他手修長,手兩側兩道笑容都很好看。
他再捂住宋璟,照片裡的自己太胖了,唐漾為什麼沒有嫌棄,還能咧嘴笑得那麼開心。
他捂住唐漾,好像任何人和宋璟在一起,都會變成陪襯。蔣時延初中開始便收到很多情書和禮物,漂亮的女同學們對他滿是嬌羞地說“蔣時延你笑起來好可愛……請問你可不可以幫我把東西拿給宋璟。”
漾哥對他的好和其他人不一樣,可漾哥,好像也喜歡宋璟。
按照排列組合的原理,照片上三個人可以捂住其中一個,成為三張隻有兩個人的照片。
蔣時延發現新大陸般捂住自己,再捂住唐漾,再捂住宋璟,又捂住自己,抬手,他捂住自己,抬手,捂住自己,再抬手,再捂住自己……
不知何時蓄上的眼淚倏地掉出來,砸到照片上,砸向中間礙眼的自己。
他們真的好登對,真的很登對。
是不是從那時就開始登對了……
蔣時延撥通了程斯然的電話。
程斯然在電話那頭不敢出聲。
他隻能聽著蔣時延掉眼淚,吸鼻子,小聲哽咽,哽咽到最後,每個字都沙啞得從砂石裡擠出來,帶著被鞋幫磨破後跟那種血肉模糊的痛意。
“宋璟回來了,”蔣時延眼淚接連不斷,“宋璟為什麼要回來,宋璟憑什麼回來,他憑什麼當初和漾漾分手,現在又來找漾漾,他憑什麼傷害了漾漾,十年不聞不問,現在又巴巴地找到漾漾要吃飯。”
蔣時延越說,胸口越像塞了團濕潤的棉花般,堵得發慌又無處宣泄,整個人哭得撕扯難受“他以為愛情沒有保質期嗎,他憑什麼當初沒好好珍惜現在又反悔,他憑什麼對漾漾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麼糟蹋自尊,”蔣時延眼淚越掉越凶,哭吼壓抑,“他宋璟就是個賤人!賤人!”
程斯然帶著安撫性質地附和“好好,賤人,賤人。”
蔣時延哭得渾身失了力氣。
他從椅子跌到地上,抱著書架旁的小漾熊、那隻唐漾在遊樂場打氣球送給他的小漾熊……哭得泣不成聲。
直到手機發出關機提醒。
蔣時延才止住眼淚,喉結上下滑動著抽噎。
程斯然問了蔣時延一個問題,蔣時延睫毛掛著眼淚,搖頭。
掛斷電話,距離蔣時延到家已經兩小時了。
蔣時延眼睛乾乾澀澀,好像徹底沒了眼淚。
小漾熊脖子上的方領巾還潤著,蔣時延從地上爬起來,把小漾熊的領巾攤在書桌上,他完全沒了方才的難過,整個人木然地去洗澡、把衣服扔到臟衣簍。雖然蔣時延和唐漾之前在同居,但老宅保姆每周都會過來收拾、更換物品,蔣時延拆了新的洗發水、沐浴露,可聞到的味道和以前一樣,和唐漾的一樣。
是她身上淡淡的、酥到人骨子裡的薰衣草香。
洗完澡後,蔣時延去廚房,他打開冰箱,裡麵有很多新鮮水果。
他挑了盒聖女果抱在懷裡,吹乾頭發後,躺到床上,撕開盒子上的保鮮膜,挑了最大最紅的一顆,咬下去,酸了牙,一下子,蔣時延本已乾涸的眼淚再次決堤。
憑什麼啊。
宋璟欺負自己!程斯然欺負自己!就連十塊錢三斤的小番茄都在欺負自己……
程斯然最後的問題是“如果宋璟不知道你和唐漾在一起了,如果宋璟給唐漾說他這十年沒交過其他女朋友,如果宋璟給唐漾提了複合,”程斯然說,“你知道宋璟那樣的人,真的很難讓人有抵抗力……”
“宋璟不是唐突的性格,漾漾也有戀愛精神,”蔣時延說,“隻要她沒放開我,她就不會和宋璟有什麼,她和宋璟一根手指頭都不會碰到。”
程斯然“哦”一聲“可唐漾讓你一起去接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