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脛而走。白家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這四十戶的名額,很快就被一搶而空。其中有三十四戶都是缺少了壯年勞動力的孤弱人家。有白凝春、尤清這樣的孤兒寡母,也有死了兒女的年老夫婦,甚至有幾個瘸腿斷手的殘疾人。每個人家都留了債契書,由林濟海代筆。
黎應晨快樂地數數契書,一點也不意外這個結果。
她其實完全可以把這針女的邪祟衍生物美化一番,甚至不必告知這是什麼邪祟衍生物。隻要閉著嘴把東西一租,再好租不過了。而且這種躲懶的好東西,來租的都會是村裡大戶,收入會比現在多不少。
但她就要那麼聳人聽聞的嚇唬幾句,讓大家想明白了再說。
一是遲早要讓村民們習慣邪祟的存在,接受和邪祟並存,二就是……這樣一來,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選擇租借的人,多半都是真正需要幫扶的人。
黎應晨眉眼低垂,微微一笑。
至於村人們是否誠實,是否會偷奸耍滑,在秋收後少付錢糧……
她暫時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且不說村裡誰家幾畝田都是透明的,收成都可估計,單就黎應晨這個救世仙人的名頭擺在這裡,也沒幾個村人敢膽大包天到捋她虎須。就算有,村長婆婆和林濟海也不會放過他們。
村長婆婆和林濟海一直在關注著這件事。
尤其是林濟海。他來負責擬契書,小夥子臉上帶著青澀靦腆的笑,把每戶人家的耕地數量都點了一遍,寫在了契書裡。黎應晨知道,彆人也許會犯傻,村長婆婆和林濟海卻是絕對曉得的,一頓飽不如頓頓飽。
她也看出了一點門道。這麼重要的事情讓林濟海來做,村長婆婆明顯是把林濟海當做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的。
瓶女連苦半透明的身影飄在白家後門,靜靜地注視著那些女人孩童,老弱病殘。他們踏過門檻,臉上帶著洋洋的喜氣,和對生的希望。
黎應晨送走最後一個人,伸了個懶腰。交代了許久,她也有些乏了。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笑問“滿意嗎?”
連苦不答,靜靜地注視著黎應晨。
黎應晨笑吟吟地歪頭看她。
半晌,連苦慢慢消失了。
空氣中留下一句清淡的女聲,似有笑意
“明日辰時,煩請來村長家一敘。”
“生門小姐。”
黎應晨趴回了桌子上,聲音帶笑,悶悶地傳來“不敢當。”
哎呀,都成生門小姐了。
秋收如今乾的熱火朝天,具體出成果還有幾天。之後好像還有許多工序,什麼曬麥,磨粉,有一陣可忙。
黎應晨短時間內沒什麼事,舒舒服服地喝著綠豆湯,躺在樹蔭底下,渡過了這一晚上的空閒。
第二天,她如約來到了村長家中。
林濟海還是立在村長身後,躬身垂首,儼然一副學生姿態。
村長婆婆笑眯眯地與黎應晨見了禮,又泡了一壺茶。黎應晨啜飲一口,發現竟然是一種果乾茶,生津止渴,清香發甜,頓時眼前一亮。
“好茶!”
婆婆笑“老身饞嘴,就愛喝些甜的。黎小姐喜歡便好咯。”
黎應晨笑著點點頭。
村長婆婆並沒有被困在姐姐枉死的陰影裡,也沒有被畸形的軀體束縛住。她溫柔,和藹,素有威望,一邊行醫,一邊處理諸多事務,也做了許多不同種類的茶。她在陽光下的這幾十年,過得有聲有色,充實美好。
連苦應當是明白的。
連苦的虛影靠在床榻之間,眉眼微垂,麵帶笑意,就像一個慵懶的年輕女人。
黎應晨豎起一根手指“我有諸多正事要問,不過在開始之前,有一個小小好奇心,不知道您能不能滿足一下。”
連苦微微歪頭“請講。”
“若我沒有來,想必黑鳳村已經變成你的家了。連苦,你是有智慧,也有思考能力的。在你動手之前,有沒有想過…你妹妹也許在這裡過得很好?”
這個問題黎應晨好奇許久了。
“被仇恨蒙蔽眼睛的時候,什麼也顧不得了。”
連苦閉目。
“我那時覺得……這是必要的犧牲。連辛一定能理解。如果不能理解,那她也和那些人同流合汙了。她背叛了我們。”
“黎小姐,在你來之前,我完全沒想過,她更想好好活下去,這件事是對的。”
“我有我的計劃。”
連苦的語速一直很慢,溫和從容,清淡儒雅。但是黎應晨被那股子藏在溫和底下的瘋勁刺了一下,有點毛骨悚然。
她輕描淡寫地吐的這個計劃,還真是不可說啊。
每一個邪祟似乎都是這樣。在黎應晨來之前,是完全沉浸於仇恨與怨恨中的狀態。這是當然的,若非如此,他們大約也不會強行想著殺掉目之所及的每一個人。
五年之前,天空降下血幕,邪祟大爆發,數量與怨氣都遠超從前,幾百年的怨靈們紛紛從深林墳崗埋骨地中走出,將這人間變成一片煉獄。與此同時,昆侖宮的所有仙人與人間失去了聯絡。
五年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仙人們去哪裡了?
邪祟爆發與昆侖宮的仙人們是否有關係,在這場滅世慘劇中,他們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好,我曉得了,那我開始了。”
黎應晨坐好,輕吸一口氣。
“當年,在大槐樹下,那些仙人許你擁有和他們一樣的力量。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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