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的人群完全散去之前,素素又收了一圈銅錢。
步安看了看傻站著不動,眼睛哭得紅彤彤的“餘家千金”,說了一句:“你可要說到做到。”便帶著收拾妥當的素素,沿著子敬街離開,往回南城的方向去。
他招兵買馬忙了一天,又堅持著說書說到後半夜,一首《悟空》唱罷,饒是在天姥山上上下下練出了耐力底子,也經不起這麼折騰,這時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腿肚子酸脹得直打顫,臉上卻掛著輕鬆的笑。
素素像有使不完的力氣,肩上背著裝了銅錢和銅鑼的布袋子,一隻手提著把小板凳,腳步輕快地跟在步安身後。她剛剛還被公子的歌聲感動得哭鼻子,一轉眼仿佛就忘得一乾二淨,隻覺得公子再也不用去做贅婿,也心情大好。
她擦了擦鼻子,無意中把撿銅錢時手上沾的灰,抹在了上嘴唇上,像是長了一條八字胡,可愛又可笑,卻渾然不覺地開開心心道:“公子,往後就不用再離經叛道了吧?”
步安也朗聲一笑,道:“那當然!往後跟那個瘋丫頭再也沒有瓜葛了!”
素素安靜了一會兒,道:“可是公子……她還跟在後麵啊。”
步安聽得一愣,扭頭看去,隻見夜幕下黑黢黢的街道上,真有一個人影,穿著深色勁裝,正是那個“瘋丫頭”。
“喂!”他高聲喊道:“你還跟著乾嘛?你說的條件我都做到了,可彆得寸進尺啊!”
衛家小姐跟在他身後已經走了一段,這主仆二人的對話,她全都聽見了。
她之前被步安的歌聲感動,覺得整首歌仿佛就是唱的自己,聽到最後那句“世惡道險終究難逃”時,又覺得都是這書生的心聲。
她一心捉弄這書生,讓他誤以為跳出藩籬,其實卻仍陷其中,本來是件想想就痛快的爽心事,可不知道為什麼,聽他唱完這一曲,倒忍不住替他覺得心酸起來。
“你這憨貨!”她看著站定在大街上的主仆二人,既憤怒又有些委屈地喊道:“連我是誰都搞不明白!充什麼高人嘛!”
衛家小姐的聲音裡,竟然帶著一絲哭腔,說到底,她再是神人後裔,再怎麼囂張跋扈,畢竟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兒,而類似委屈這樣的心情,似乎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
步安聽得莫名其妙,驚道:“什麼意思?你不是餘家千金嗎?我又哪裡充高人了?”
衛家小姐氣道:“你就是充高人!裝神弄鬼來算卦騙人,講什麼孫猴子戴了緊箍咒,唱什麼踏碎淩霄也難逃,可到頭來,連我是誰你都不知道!“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委屈,迅速擦了擦眼角,叉著腰喊道:“你這張嘴這麼會講,難道就不會問的嗎?你就不能問一聲我叫什麼?都這麼些天了,你知道我叫什麼嗎?!餘家千金,餘家千金你個大頭鬼!!!”
步安愣愣地站在那裡,努力消化著她這連珠炮射的質問;素素卻以為自家公子傻掉了,捅了捅他,輕聲道:“公子,她好像是說,她不是餘家千金,是我們弄錯了。”
步安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撓了撓頭道:“怎麼會弄錯呢……你遠道而來,初到越州,還有你家裡情況,不都對上了嘛。”
衛家小姐氣得發抖,不甘道:“你這些天講這孫猴子的故事,不是專門編來講給我聽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