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瑤說,莫作惡。
步安引以為戒,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自打帶著七司人馬離開越州的那一刻,他便明白,這戒律恐怕遲早得破。手底下這些兄弟們的性命,比之道德潔癖,孰輕孰重,他心裡自有分寸。
自古成王敗寇,生死之間哪有道理可講。隻不過他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其實,他也可以安慰自己:這昌泰縣的巡檢林通,本來就是個惡人,自己既然是對付惡人,使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又有什麼關係。但這未免太自欺欺人。
因此,步安隻對自己說:去他娘的,作惡就作惡了吧,老子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此時此刻,他正交叉雙臂,站在昌泰縣衙外,事不關己一般,遠遠地看著縣衙正堂上的鬨劇,聽著林通聲嘶力竭的喊冤聲和百姓群情激奮的咒罵聲。而這一切,全是他一手安排的。
遠在江南越州,都有孩童被拜月教擄走,漳州府昌泰縣離得匪患這麼近,這樣的事情,當然會更多。
而林通仗著後台硬,平時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張瞎子隻買通了其中一兩個,其餘聞訊跑來,自願做人證的,竟全是自發的。步安本來還想著趁亂在卷宗上做些手腳,現在看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知縣親自升堂,人證物證俱在,看著從林通府上搜出來的金銀,那些家中不見了孩子的百姓,等不及就要將滿腔的憤怒,全都發泄了出來。要不是皂吏們攔著,當場就能把林通踩成肉泥。
陳老縣令幾乎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吩咐下人在狀紙上記下證詞,去除那些明顯前後不搭的部分,再讓排成了隊的原告和人證全都摁上指印。
大半個時辰之後,被各種刑具折磨得隻剩下半條命的林通,也稀裡糊塗地在認罪狀紙上,摁了手印。
為了讓這一過程顯得有理有據,不要顯得太過倉促,七司六營已經在縣城外,打退了聞訊馳援的第一波官兵。
步安接到的戰報中,被打退的官兵有四五百人,帶頭的是兩個修行人。有晴山、惠圓和鄧小閒坐鎮,這仗勝得理所當然。
事實上,官兵也沒有戀戰,眼看攻城未果,就立即退兵了。
步安琢磨著,最多再有小半個時辰,就會有更多人馬殺過來。
此時,縣衙前的百姓還沒有離去,他卻等不及了。匆匆穿過人群,走到縣衙正堂一側,他踮著腳在人群中朝陳老縣令使了個眼色。
不多久,陳縣令從後門出來。步安早已等在那裡,一見著人,便低聲道:“陳師伯,你趕緊帶上一應卷宗,去泉州府。我讓世子送你。”
“泉州府?你是要……”陳老縣令本以為步安辦了林通,是為攻打縣城找個借口,官麵上好有個說法。事後負荊請罪也好,借宋國公的麵子擋一擋也好,大抵都能挨過這一劫。卻沒想到,他居然要借此事,挑起宋、張兩家的爭鬥。
“這份案卷可大可小,至於如何運用,還得看都指揮使宋老大人意思。”步安壓低了嗓子答道。
陳老縣令急得滿頭大汗:“這林通隻是個無名小卒,就算做死了他竄通邪教的案子,也斷然扳不倒張承韜的。等到塵埃落定,張家騰出手來,你我可就大難臨頭了。”
“我自有後手,師伯這趟鋌而走險,必有福報,往後大約也不會蝸居在這漳州府,做個小小縣令了。”步安直言道。
“都這時候了,還說什麼外人話!人家神仙打架,你我何必牽涉其中。妄想火中取栗,是要招致殺身之禍的。”陳老縣令頓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