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孔靈、鄧小閒、宋青乃至神州天下而言,玄武五洲消失無蹤。
而對踏上了玄武五洲的數千人而言,不見了的卻是江寧城。
大約巳時一刻,江淮道布政使錢文昭打開了封存的聖旨,見聖旨上空無一字,便已大驚失色,正焦頭爛額,忽聽得有人驚呼。
“湖岸!快看湖岸!”
眾人聞言看去,隻見雨勢已經停歇,四周湖水卻仿佛無邊無際,哪裡還有江寧城的影子!
從那一刻起,混亂持續了整整三天。
數千人擠在五座相連的小島上,仿佛末世來臨。不久之前還躊躇滿誌的青年才俊們,在忽然降臨的危機麵前,並沒有展現出有彆於普通人的才智。
頭天夜裡,錢文昭便被綁了起來,砍掉了一條胳膊。可憐他一無所知,既回答不了憤怒群眾的問題,也給不出任何解決的方法。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自然明白,那些關於昆侖棄徒,以及逐月大會陰謀的流言,都不是空穴來風。
於是第三天晚上,當第二批被派出去的鳧水者徒勞歸來,沒找到除了玄武五洲外的任何陸地時,走投無路的人群便自發分成了幾個山頭,開始了一場幾乎純粹因為泄憤而起的自相殘殺。
殺人的理由幾乎如出一轍:我們早就知道這是一場陰謀了,為何你們不聽勸。
當然,來到玄武五洲的數千人中,自有那麼幾位,有能力停止這場莫名其妙的廝殺。譬如天姥屠瑤、譬如曲阜孔覃、譬如樂乎仰修與司徒彥……
但這幾位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隻是分彆約束著各自書院的勢力,不去參與任何殺戮。
而這三家書院的勢力,也漸漸地全都聚集到了五洲中偏西南角的菱洲之上。
所謂三家書院的勢力,天姥書院其實難與另外兩家相提並論,但是有步安和他的七司在,人數不占劣勢,實力也絕不遜色。隻不過七司眾人都藏得頗深,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斤兩。
第五天傍晚,七司眾人在湖邊支著篝火烤魚——島上沒有食物,這些天的夥食便隻有湖中遊魚。
不遠處,步安靠著水榭欄杆,麵對落霞發呆。
屠瑤就坐在水榭中的石凳上,瞥了一眼步安,卻沒有說什麼。這幾天,她要說的已經都說過了,無非是覺得步安不該來。
“你表妹已經去了四天了,便是再好的水性,在水裡也待不了這麼久吧……”屠瑤終於忍不住歎道。
“眼下也隻好聽天由命了。”步安搖搖頭,臉上擠出一絲苦色,心中卻一點都不擔心。
四天前,他跟十七商量,讓她去探一探地形,等她趁著夜色離開之後,才告訴眾人,自己這個表妹水性極佳,自告奮勇要去尋找陸地。
至於十七水性好不好,步安當然不清楚,可她鳧水是假,飛天是真,即便真的找不到陸地,也不至於回不來。
怕屠瑤繼續追問,步安忽然歎道:“也不知道外頭怎麼樣了……”
“恐怕比這裡還要亂。”屠瑤搖了搖頭,眼神中露出一絲無奈。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感慨著,忽聽得一聲驚呼,聲音是從菱洲北端傳來的,是曲阜書院那邊。
步安起身看去,隻見曲阜眾人全都站在岸邊,朝遠處眺望。循著他們的視線,便能瞧見湖上極遠處的幾個黑點。
那黑點越來越近,待到能看清是六七條小船,整個玄武五洲,便都熱鬨了起來。
七司眾人也丟下篝火,圍到步安跟前,紛紛議論著會是誰找來的船——他們當然希望蘇詩琪就在船上,可又不敢這麼自信。
步安知道十七不會出事,因此對她在不在船上,並沒有那麼期盼,隻是站在欄杆上,遠遠眺望。
沒多久,又聽到船上有人在喊:“孔師兄,宋師妹……”
曲阜書院那邊立刻便沸騰了,另外幾個小島上,也有許多人朝著菱洲湧來。
步安卻索性坐了下來,示意七司眾人稍安勿躁,彆去湊這熱鬨。
幾艘小船還沒靠岸,宋蔓秋便跑了過來,招呼步安與他們一同上船。
“我這裡人多,擠不下的。”步安搖搖頭,笑得雲淡風輕。
宋蔓秋聞言看看七司眾人,也知道步安說得沒錯,嫣然一笑,又走開了。
這時,通向菱洲的長堤上有人打了起來,落水聲與喝罵聲四起。
緊接著是孔覃的聲音響起,大約是在勸眾人稍安勿躁,既然找著了船,必定有陸地,要不了多久,大家便都能登岸,無需爭這一時半會兒。
步安看見司徒彥也去了曲阜書院那邊,也不知道是想趕在第一批登船,還是想探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