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已經完全看傻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親眼見到連書裡都沒有任何記載的、關於侏儒的秘密。
這個小西弗斯在出來之後隻是翻了個身就沒有了任何動靜,一直就側身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被那灘灰綠色的粘液包裹著。
“難道……”艾倫心中掠過一絲不詳,趕緊湊近看了看。不過很快便發現,那個小西弗斯雖然被粘液包裹,但還是有呼吸的。
艾倫蹲了下來,仔細端詳了好一陣,又抬頭看了看老西弗斯,發現他倆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躺在地上的這個要年輕得多。
“很醜,對吧?”老西弗斯突然開了口。
“呃……”艾倫想說確實很醜,但又覺得這話有點太過分,猶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說:“也沒有很醜,呃……隻是沒有想象中的漂亮……”
老西弗斯嗬嗬一笑,慢慢走近了些,說道:“您並不擅長撒謊,所以不用為了安慰我就說些違心的話……其實我也覺得他很醜。”
艾倫有點意外,沒料到老西弗斯竟然如此坦白。
“醜陋這個詞對我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自打我們出生就一直伴隨我們左右。”老西弗斯慢慢說到,“在先祖的記憶片段裡我見到過,那個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那個麵色黝黑的矮胖婦人,見到先祖的第一句話就是:‘噢!怎麼又是一個醜八怪!’”
艾倫聽到這裡隻是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隻好認真地聽著老西弗斯所說的每一個字。
“可能就是因為太過醜陋,所以她才會毫不猶豫地把先祖扔下懸崖。”
“扔下了懸崖!?”艾倫嚇了一跳,“可是……”
“可是,懸崖邊上的一根樹枝救了他的命。”老西弗斯猜到了艾倫想問什麼,接著講道:“樹枝很細,並沒有可以讓他落腳的地方,他隻好就這麼懸掛在半空,下麵就是看不到儘頭的黑暗……峭壁很滑,他爬不上去,隻好拚了命的呼喊,一刻也不敢停下,生怕會因此錯過了每一個能生還的機會……但是那個地方似乎隻有那個女巫一個人,他的求救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隻有女巫會時常來扔掉相似的實驗品,並無情的嘲諷:‘沒有直接掉下去你還真是走運……那就展示給我看吧,讓我看看你能堅持多久’……先祖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從自己身邊落下去的、與自己類似的生物,眼睜睜看著他們跌落懸崖,然後再也沒有下落……一想到不久以後自己也會是同樣的下場,那是種何等的絕望啊……”
老西弗斯停頓了一下,接著講到:“不過,也許正是那個老巫婆的魔法在起著作用,給了我們非凡的堅韌和頑強的生命力,先祖隻靠雨水就支撐了好些天……終於有一天,他聽到懸崖上麵不遠處響起了陣陣爆裂聲,然後又第一次聽到了有其他人的說話聲。他興奮壞了,又開始大聲呼救……當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束光亮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但當他伸出手,發現可以觸摸到那道細長的光線時,他才明白,上麵確實有人在,而且是在救他。”老西弗斯的腰似乎直起來了許多,語氣更慢了:“他永遠也忘不了那道奇妙的光……那有些刺眼,卻又潔白無瑕的光……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緊緊吸住他的眼睛,讓他挪不開視線,也舍不得眨眼。直到他被救上來很久,還依然緊緊握著那道光……”
老西弗斯好像正在親眼看那一幕一樣,神情專注。
“可救起他那人卻並沒有帶他一起走,他手裡的光芒也消失了,隻是給他留下了一句話……‘多麼鮮活的生命啊,好好珍惜吧。’”老西弗斯從回憶裡清醒了過來:“從那以後,他,還有我們,對發光的東西便失去了所有抵抗力。”
“我懂了……由於那個女巫的未知魔法,在改變了你們外貌的同時,也給你們帶來了出色的記憶力……而你的先祖又對那個發光的東西印象尤為深刻,所以你們一看到類似的東西便會喚起曾經殘留在他腦中的記憶片段。”艾倫恍然大悟。
“也許是這樣吧。”老西弗斯輕輕搖著頭說,“不過為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從那以後,有一個信念便深深埋在了每一個後來出生的小侏儒的心裡……那就是,‘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好好活下去。’”
老西弗斯慢慢踱了幾步,又說道:“每一個小西弗斯都有可能繼承了一部分長者西弗斯的記憶,意誌,甚至思想,這便是在發生在我們身上的傳承。”
“這可真棒……”艾倫不禁小聲讚歎。
不過老西弗斯卻把眉毛一挑,語氣聽起來有些奇怪:“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