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戰馬昂首嘶鳴,甲士執戈肅立,它們的眼窩深處躍動著詭譎的紅芒,仿佛來自幽冥的火焰。森然陰氣凝成實質,如九幽黃泉倒卷般奔湧而出,所經之處霜結三尺。那摧山裂嶽的威壓排空而來,恍若遠古戰場重現人間,鐵蹄所向,萬物似乎都要被碾成齏粉。
然而看著這些疾馳而來的戰車,安知鹿卻反而率先朝著那些青銅戰車的來處衝去,他沿著黑石馳道往前狂奔,同時發出厲喝,“速速跟上!”
“瘋了麼這是?”
看著迎著那毀天滅地的威勢逆流而上的安知鹿,韓垂錦腦海之中都不由得閃現出這樣的念頭,但聽得耳畔響起炸雷般的厲喝,“跟緊!”
這厲聲大喝的是那名持戈老軍。
看著老軍緊跟著安知鹿狂奔,韓垂錦也沒了彆的想法,隻能發力跟上。
青銅戰車一輛輛呼嘯而過,刺骨陰氣氣如附骨之疽般滲入經脈,令人真氣根本流轉不開,狂暴的風壓將人吹得如同怒海孤舟,不斷搖擺。才衝出才衝出十餘丈,前方甬道已化作青銅洪流——最初尚是單騎絕塵的幽冥戰車,轉瞬間便成雙駕並驅,繼而三騎聯轡。那些鑲嵌著骷髏紋飾的車輪漸漸碾向馳道邊緣,將生路一寸寸蠶食殆儘。
“草!”
包括韓垂錦在內,所有的黑甲修行者心都涼了,他們不得不承認安知鹿的決策正確,按照眼前的情形,如果不能找到可以容身的岔道,他們不是被這青銅戰車撞成血沫,就是被擠壓墜入兩側陰河,必死無疑。
安知鹿拚命狂奔。
他雖然不知這些青銅戰車朝著地下鹹陽城狂湧而去是要做什麼,但他已經有種強烈的直覺,這些戰車將會擠壓掉這條黑石馳道上所有的生存空間!
咚!
禍不單行,此時地下鹹陽城中再次響起戰鼓的響聲。
這一聲鼓聲響起,就連安知鹿都覺得自己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鬼手用力抓住,拽緊!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湧出來。
這鼓聲的音震之強,宛如八品修士的神通,就連他此時的修為都無法抵禦,體內血脈紛紛破裂,尤其心脈都受創不輕。
一輛疾馳而來的青銅戰車和他擦身而過,強大的陰氣甚至令他的衣衫上結出一層冰霜。
他的呼吸在此時徹底停滯。
他的瞳孔裡倒映出前方的一條岔道,但三輛並駕齊驅的青銅戰車卻瞬間又將他的瞳孔充斥,青銅戰馬和持戈甲士眼中的紅光交織成死亡羅網。
在這一刹那,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這三輛青銅戰車撞上自己的身軀時,自己的身軀四分五裂,碎成肉末的畫麵。
跟在他身側的老軍此時為了躲閃青銅戰車,也已經閃身到了他的身後,此時更是在大口咳血,顯是受這鼓聲的損傷更重。
“青銅戈給我!”
在這刹那之間,安知鹿的臉色變得無比的猙獰,他伸手抓住這老軍的青銅戈,伴隨著一聲厲吼,他強行從老軍手中奪過長戈,瞬間將長戈狠狠支撐在地上,青銅戈尖與黑石碰撞發出刺目火花的同時,他借勢往前騰空躍起,奮力將手中的青銅戈投入中間那輛馬車的車輪下方!
青銅戈與車輪撞擊的刹那,戰馬眼眶之中的紅光突然暴漲,戈身與青銅輻輪摩擦爆出大蓬幽綠火花,中間戰車的左輪在劇烈震顫中猛然抬升三寸,車轅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整輛戰車如同醉漢般向右傾斜。
當!
右側戰車與之相撞,兩匹戰馬胸前青銅鈴鐺瘋狂搖響,兩輛戰車的車轅以驚人的速度互相咬合,青銅構件在擠壓中崩裂的碎片像刀雨般四射。一塊巴掌大的青銅殘片擦過安知鹿臉頰,帶走的皮肉瞬間凍結成青紫色。
轟!
右側戰車的殘骸失控衝出黑石馳道,墜入一旁的陰河。
中央戰車的殘骸甩動向左,再和左車撞擊。
當!
左側戰車的車輿被撞得向內凹陷,青銅構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兩匹青銅戰馬直接崩碎,馬胸甲上的銅釘如無數暗器崩飛。
安知鹿臉頰上溫熱的鮮血沿著下巴滴落,他此時下意識的往下伏低身軀,幾乎要撲倒在黑石地麵上,半輛拋飛而起的青銅戰車如投石車投出的巨物,在他背上呼嘯而過,不知什麼碎裂的棱角在他的背上刮過,瞬間又在他背上拉出一條巨大的血口。
“走啊!”
但在下一刹那,他宛如絲毫不覺痛苦的怪物,就連他體內因為濃鬱陰氣和冰冷而陷於沉睡的本命蠱都徹底蘇醒,一切的感知都在提醒著他,若是不能及時衝到前方岔路,他必定死在這黑石馳道上。他再次發出了一聲咆哮,跳了起來,奮力朝著前方衝去。
黑石馳道的儘頭,宛若幽冥的黑暗之地,此時看去是一片充斥著紅光的地下校場。
在青銅戰馬和青銅甲士眼瞳之中亮起的紅光照耀下,深邃的地下校場如同被剖開的巨獸腹腔,至少數百輛青銅戰車在啟動,戰車陣列如同被無形鞭子抽打的獸群,一輛接一輛地加速。
“草!”
韓垂錦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眼角幾乎要迸裂出血絲。他體內真氣逆衝,經脈如同被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穿刺,卻仍強壓著喉間翻湧的血腥氣,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跟上!”他嘶吼的聲音裡混著團團的血沫,在狹窄的馳道中炸開回響。
當踩踏著安知鹿流淌的鮮血,幾乎貼著那名老軍的背部跟著安知鹿衝入黑石馳道儘頭的一處岔道時,他眼睛餘光中所見的景象讓他瞬間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