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鹿有安知鹿的野心,他隻知道一心往上爬,爬到一個根本沒有人能夠再將他當做棋子,掌控他命運的地方。
顧留白有著顧留白的追求,他想要幫沈七七看著這個大唐,不讓這個盛世轟然崩塌。
但自己呢?
喝著冬釀甜酒,吃著醃製得十分入味的鹽鵝時,王幽山走神了數次。
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在生命漸漸接近終結的這段時間裡,自己存在於這世間的意義是什麼?自己想要做什麼?
王幽山看著自己如枯朽竹節的手指,他許久得不出答案。
那條幼龍並非小幽。
他想要那條幼龍好好的活著,隻是覺得它的本性會和小幽一樣善良,而更為關鍵的原因,是那條幼龍能夠感覺到他的心情,它感覺到他將它視為親人,所以它潛意識裡對他真正親近。
那這世上,還有人真正的將他視為親人麼?
“客官,這是小店新醃的醬菜,味道很不錯的,我們自己吃的,看你是外地來的,興許沒吃過,送你一碟。”店鋪裡的夥計端來了一碟子醬菜。
王幽山緩緩的點了點頭。
等到這夥計端著一份新切好的鹽鵝從後廚走出來時,他看到王幽山已經離開。
羊湯和千層油糕還有剩的,那鹽鵝和醬菜還有冬釀甜酒已經都被吃完喝完。
而讓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的是,他看到醬菜碟子上放了很多碎銀子。
這些碎銀子,足以在這個店鋪裡吃上一百頓。
這名夥計並不知道這名老人的年紀比此時揚州城裡所有老人的年紀都大,他也並不知曉,哪怕這名老人活了這麼多歲數,這老人的一生之中,也很少遇到真正對待他的人。
……
沅陵城是控製沅水上遊航運咽喉,逆流三日抵黔中道,順流五日達洞庭湖,剛過元宵節,這座城裡就突然出現了可怖的瘟疫。
更夫老趙頭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正月十八那夜,他敲著梆子走過西市胡餅鋪時,聞到門縫裡滲出的腐味比臘月醃壞的魚鯗還要刺鼻。等官差破門而入時,五具屍體圍坐未熄的火塘邊,麵部呈現詭異的”笑麵”狀:嘴角因肌肉痙攣撕裂至耳根,露出沾滿黑血的牙床。最年幼的女童雙手插在陶甕裡,指縫間黏連著糜爛的皮肉,甕中發黴的麵團竟長出絨毛狀菌絲。
接著遭殃的就是老趙頭和最先接觸這些屍體的官差們,他們在十餘日之後就吐著濁沫暴斃,上方派來的仵作剖驗時,他們的臟腑已化成灰綠色膿漿,肋骨間懸著的肺葉布滿蜂窩狀孔洞,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嘴啃噬過。
接著和這些人接觸過的人也紛紛染病,從辰州府急調過來的一批醫官在十餘日之後也成了這樣的屍體,他們隻留下了一些筆記,“染病者會先畏光,然後更加畏寒,肌膚之中會滲出膿液,等到滲出膿液之後,內臟已經開始腐化,無藥可解。無需觸碰屍身,近距離接觸者,極易感染疫疾。”
也就在此時,民間傳開一首詩,說是最為出名的詩人李拾遺經過辰州時所著。
腐蛾銜菌撲衙署,萬井笑麵沸如癲。蠱脹兒掏甕中糜,骨笛吹裂仵作箋。夜郎磷火照肺洞,禦溝漂來藥官髯。君不見:去年瘟神食更漏,今年疫鬼嚼礦簽!朱砂匣迸灰綠漿,太醫簿生絨毛癬。二十八宿掩鼻泣,獨有刺史數銅錢!
這首詩一傳開,整個朝野震動。
這就已經不隻是描述瘟疫的慘狀了,而是暗指這瘟疫之中還有人禍。
這首詩出現在顧留白的麵前時,顧留白就知道太子應該是要起兵了。
他在冥柏坡時就和陳屠玩過黑眼疾,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太子起兵的底氣,居然是來自疫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