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的春日過去,又是炎夏。
再過兩三月,到入秋時,就要到了她生產的日子。
這些日沈微慈很少出府,宋老太太已經不怎麼管事了,聽聽戲,又去寺廟住一兩月清修吃齋飯。
唯一關心的就是沈微慈肚子裡的孩子。
沈微慈最近也偶爾會去寺廟祈福。
最近她總是做夢,夢見她的母親坐在裕陽宅院門前的木凳上,笑盈盈看她從女學回來,又為她拍拍身上的塵土,牽著她進屋。
母親問她給孩子想好了名字麼?
沈微慈搖頭,她問母親“母親心裡有想好的名字麼?”
母親笑了笑,在她手上寫下了一個字。
此刻在萬安寺的禪房裡,沈微慈將那個字緩緩寫給了慧源方丈。
是一個’昫‘字。
慧源方丈拿著字,問沈微慈“夫人是問凶吉麼?”
“還是問這個字的寓意?”
沈微慈看著慧源方丈手上的字,半晌又搖頭“我知道它的寓意,我也不想問這個字的凶吉。”
“我隻想問方丈,它可以是我未出生孩子的名字麼?”
“這是我母親給我托夢的字,可有忌諱。”
慧源方丈笑了笑“那更無忌諱了。”
“忌諱在人心罷了,世上哪那麼多忌諱呢。”
沈微慈點點頭“那便好。”
她留在萬安寺,拜了佛,聽了經,又坐在萬安寺後院的一棵古鬆下寫祝辭,掛在鬆樹上祈福。
她落筆時腦中回想了許多事情。
回想起了母親對她說過的話。
母親曾在小時候問她喜歡什麼。
她指著天上,又指著燒燃的柴火,她說,她最喜歡火。
火能煮飯,能點光,能取暖,能烤肉。
能讓她在夜裡不害怕,能在冬日裡不冷。
她娘親那時候就笑,又抱著她“我家微慈太冷清了,又太懂事,你八字正好缺火,但願有驕陽一樣的人護你。”
沈微慈微微紅了眼眶,在紅牌上落下一行字月寒日暖,焺昫長生。
紅牌掛在青鬆上,她才起身站在樓台俯視麵前青山,一陣暖風吹過,將眼角眉梢的淡淡愁緒吹去。
月影色的春衣裙擺隨風微微揚起,她發上銀色步搖微微搖晃,響起細微悅耳的聲音。
忽遠忽近的馬蹄聲傳來,沈微慈目光下落,見到一紅色身影騎馬從山下疾馳上來,當她目光落下去時,那紅衣身影也勒了韁繩,騎在馬上與高台上的沈微慈對視。
中間隔著草木,隔著雲山,還有寺廟邊台上的晨鐘,沈微慈卻依稀能夠看到宋璋含笑的眼睛。
他炙熱又直白,眼裡的情緒從來不對她克製。
他又策馬揚鞭,馬蹄聲急促,那個人往她奔來,毫不猶豫。
直到宋璋騎馬再不見身影,沈微慈才轉身,提著裙擺,一步步下了石階。
她默默數著台階,當數到三十下時,宋璋從拐角處的洞門進來,又長腿三兩步的跨到了她身邊。
他的手已攬在她腰上,低頭看著沈微慈耳邊亂晃的翠綠耳垂,將惟帽戴在她發上,白紗拂她臉頰,他擔心的問“石階還長,還能走麼?”
沈微慈隔著白紗看向宋璋,笑道“剛才我也是走上來的,並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