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最後一點霞光被夜色吞沒,晝夜便再一次的迎來了節律。
“唉。”
望著窗外亮起的街燈,渡邊秋惠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怎麼了?”
坐在她旁邊看著報紙的渡邊源一郎轉過了頭來,關切的望向了她。
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了,他很清楚她的脾性。
她就不是一個喜歡歎氣的人。
拿她時常掛在嘴邊上的話來說,歎氣太多是會趕走幸福的,正因如此,每每她歎氣的時候,基本都是遇到了解決不了的煩心事的時候。
“突然覺得有點傷感。”渡邊秋惠頓了頓,“悠成長的太快了,快到好像已經不需要我這個媽媽替他遮風擋雨了。”
以前她總聽彆人說,看著孩子從牙牙學語到肆意奔跑,再到離開家獨自去麵對生活,是有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孤寂感的,那時的她並不理解這種感覺,因為悠才六歲,是一個非常黏她的年紀。
有時候她偶爾會想,要是他沒那麼黏人就好了。
但後來隨著時間飛逝,悠一天天的長大,他變得越來越獨立,也越來越不黏她,她心裡反倒變得空落落的。
再到悠離開琉球,去到東京求學,那種落寞感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最開始的那一周,她可以說是相當的不適應。
幾乎每天都要給他打兩通電話,後來她給自己找了點事做,轉移起了注意力,打電話的頻率才慢慢的低了下來。
然後到眼下,當她再次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卻恍然發覺一切都變了。
當初那個需要躲在她羽翼下的雛鳥,已經變成了展翅翱翔的雄鷹,而她卻好像還停留在原地。
“這不是必然的麼?我是說孩子總有一天會離開父母,獨自去麵對生活裡的風風雨雨,然後在挫折與困難下找到生活的真正意義。”
渡邊源一郎寬慰起了妻子。
“而且硬要說的話,能跟陪他一輩子的人也隻有他自己,他更快的成熟,更快的能獨當一麵其實是好事,更何況他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了,他有了需要照顧的女友,或者說未婚妻。”
老實說,他是希望臭小子早點和她們訂婚的。
雖然對年輕人們來講,訂婚或許隻是一個儀式,但對他們這一代人而言,訂婚也就意味著規整,即,一切進入正式的流程。
“一個男孩要走多遠的路才能變成男人,答案是不需要走多久,隻要他有了想要守護的人。”
說到這裡,渡邊源一郎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妻子這麼一說,他倒是也有點感慨了。
當初那個被他揉著腦袋,鼓勵他工作加油的半大孩子,眼下也成了彆人的依靠。
時間就好像一個輪回,看著悠對涼子她們的承諾與守護,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對秋惠承諾時那樣。
不過相比於彆的電視節目上的回憶環節,這會兒他回憶起來自覺做的還挺不錯的,至少他對妻子的承諾全都履行了。
且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小到家務活,大到生活裡的困難,他從來沒讓妻子單打獨鬥過。
“嗯,所以我們也快退休了?”
渡邊秋惠搖了搖頭,開了個小玩笑。
“這個的話,難說。”渡邊源一郎認真地分析了起來,“就目前悠的情況來講,他是不打算接手家裡的活兒的。
“換而言之,唯一能指望的也就隻有綾奈了。
“而他倆結婚,最快也得大學去了,算上帶綾奈熟悉流程的時間,咱們還得再乾至少六、七年。”
這麼一想的話,退休之日還遙遙無期。
“突然覺得有點身心俱疲。”
渡邊秋惠往沙發裡靠了靠,老實說,對商業上的事情她其實沒有那麼感興趣,比起和這那的人打交道,她個人還更傾向於在家裡看電視。
當然,往後的話,就不是看電視了,而是幫忙帶孫子孫女。
以悠現在的身體健康程度來講,孫子孫女這一塊兒他們應該是不用愁了,唯一需要琢磨,也可以說是不用琢磨的,就是具體的時間。
“往好的方向想,原本我們是要乾到五十的,眼下已經提前不少時間了。”
渡邊源一郎摟住了妻子的肩膀,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當時送悠來東京念書的時候,他還想過等到這臭小子畢業後,該怎麼解釋家裡其實不窮這事兒。
結果嘛……
臭小子遠比他想象中的能乾的多,不但迅速適應了在東京的生活,還以遠超同齡人的速度實現了經濟獨立。
“你這麼說倒也確實。”渡邊秋惠把頭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臉上多出了些許的釋懷,“大家都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獨立才是真的獨立。
“他還真就不聲不響的做到了,最關鍵的是在得到了這麼多殊榮之後,他居然沒有飄。”
換位思考一下,假如她在悠這個年紀就取得了這樣的成績,她是一定會飄的,不管是說話也好,還是做事也罷,肯定會多出一種目空一切的傲氣。
當然,這樣的傲氣可能不會特彆明顯,但已經足夠得罪在這方麵相當敏感的人了,也就是說會在無意間得罪一大票的人。
而這就會埋下巨多的地雷。
可偏偏悠的身上一點傲氣都看不到,更多的反倒是謙遜、隨和,這就很難得了。
這樣沉穩的心境,她隻在那些經曆過人生的大起大落的人身上見過。
因為得到過,也失去過,經曆過人生的巔峰,也經曆過人生的低穀,所以才會再又一次起勢後,變得謙遜而平和。
“同樣的,他也沒有跟我們講。”
渡邊源一郎仰起頭來,看向了頭頂的吊燈。
暖色的光芒占據了整個客廳,也讓他的情緒跟著舒緩了許多。
“你覺得他應該跟我們講?”
渡邊秋惠問了一嘴。
“不,這個事情可以講也可以不講,全看個人選擇。”渡邊源一郎解釋了起來,“而且如果悠一開始就跟我們講了的話,我們的第一反應可能是他在吹牛,況且他過年回來的時候,也攤牌了不是麼?”
在這事兒上,他看的相當明白,而且完全沒有要怪悠保密的意思,甚至於恰恰相反,他覺得這小子的決定是對的。
剛剛取得成功的時候,需要的不是廣而告之,而是安安靜靜的收拾好心情,整理好情緒,把掙來的錢存好,然後默不作聲的繼續當下的生活。
當然,在物質上就不必再像原來那樣苛責自己了,掙錢就是為了改善生活的,隻要不是大手大腳的隨便花那就沒所謂。
這點上,臭小子可以說是相當優秀。
至少就他見過的那麼多年輕人裡,臭小子是唯一一個做到了泰山崩於而色不改的人。
雖說大家常說,出名要趁早,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年少成名其實是種悲哀,這屬於是雙刃劍,用得好那就是鋒銳無比,用得不好那就是傷人傷己。
“你怕我誤會?”
渡邊秋惠似笑非笑的抬起眉來看向了丈夫。
她聽出了丈夫的言外之意。
源一郎居然怕她怪悠,主動替後者解釋了起來。
“沒有。”
渡邊源一郎移開了視線。
他們家,他素來扮演的就是嚴父的角色,而秋惠則是慈母。
當然,這也跟他不會表達愛有關係,拿秋惠的話來講,這叫直男都不會說話。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