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陳副官敲門,男人倏地抬頭,放下手中的批文“她想通了?”
陳副官愣了下,回道“督軍是問蘇小姐?蘇小姐已經走了,屬下是來彙報劉建築師來電,問晚荷宮選址的事。”
霍霆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咬緊了牙關,語氣愈加沉冷肅穆“她倒是有脾氣,看她身無分文,撐得住幾日。你去派人跟著她,護她周全,不容有任何閃失。”
“是,督軍。”
陳副官立刻派人驅車追上去,一路跟著蘇晚荷,把她的行蹤記錄下來,以便隨時彙報給督軍。
就在陳副官返回書房,思忖著晚荷宮大概要暫時擱置,就聽見裡麵傳來男人要他立刻備車前去現場勘察的吩咐。
陳副官便立刻聯係了劉建築師,建築團隊,一塊隨行現場勘察。
一下午看了好幾個地段,最後霍霆霄還是屬意離督軍府最近的雨花巷。
這條巷子居住的百姓人心惶惶,全都閉門不敢出,看著官兵把街道都圍起來。
劉建築師現場規劃道“這巷子到時全部拆掉,就是這芭蕉樹可真多。督軍,全部砍掉還是留下?”
霍霆霄目光落在那株芭蕉樹上,蒼翠的葉片在陽光下閃閃爍爍,一片濃鬱的綠意映入眼簾,恍惚間,畫麵裡出現一個穿著青色布衣的女人,藏在芭蕉樹下,一雙清清亮亮的眸子,綠幽幽的,靜靜流淌進他的心裡。
“督軍?”陳副官疑惑喚了聲。
霍霆霄陡然回神,喉嚨像是咽了咕嘟冒泡的汽水,從食管哽咽到胃裡。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又啞聲吩咐“這些芭蕉樹都不能動。”
“劉建築師,你把圖紙拿過來,我跟你提一下細節。”
劉建築師連忙拿著圖紙上前,“督軍,可是有要更改的地方。”
霍霆霄和他商量了很多細節,又嚴肅且認真在圖紙上劃道“所有庭院都要留下芭蕉樹,這片區域留下來,我自有主張。”
“是,督軍。”
商討完畢,霍霆霄坐上車,眉頭施展未舒展,身上並未穿著鐵灰色軍裝,而是一件白色襯衫和西褲,套著黑色馬甲,很摩登的裝扮,襯得他氣場強大威嚴,又透著王者貴氣。
“督軍,現在回去還是?”陳副官低聲問。
霍霆霄望著窗外,濃綠的芭蕉樹亭亭如蓋,總讓他想到初見女人時的場景,那雙眸子從此走進他的心裡,揮之不去。
他深深閉上眼,靠在座椅上,回憶起女人今日惹惱他的模樣。
那張小嘴叭叭吐出來的,全是他不愛聽的,無非是仗著他的寵愛,肆無忌憚。
霍霆霄眉頭緊鎖,一想到女人當真決絕離去,整個人都煩躁起來,聲音沉冷道“陳副官,今日之事,你可覺得本督軍對她過分了?”
“屬下不敢妄言。”
霍霆霄揉了揉眉心,又語氣緩和了些“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是,督軍。”
陳副官把車開到手下彙報的地方,正巧看見巷子裡蘇晚荷穿著女傭的衣服,在那敲門找租房住。
巷子在煙城大學附近,租金並不便宜。
蘇晚荷接連找了幾家,幾乎都是住著一家人,剩下的房間租給她住也不方便。
她打聽到巷子末尾,有位寡居多年的老太太,還有餘下的屋子,時常租賃給年輕人。
蘇晚荷走到院門口,看著紅磚碼起來的矮小圍牆,爬滿了綠葉藤蔓,院子雖小,透過鏤空窗戶清晰可見裡麵布置精巧,整潔明亮,一個穿著布衣的老太太,正在那勤快地翻著菜圃。
她敲了敲柴門,喚道“老奶奶。”
老太太拿圍裙揩了揩手,走到院門口拉開柴門,上下打量一眼“你有什麼事?”
蘇晚荷禮貌含笑道“我想租一間您的屋子,您看方便嗎?”
老太太見眼前小姑娘生得花容月貌,雖一身下人衣裳也遮不住驚人的好顏色,頓時有些遲疑,不願住進來這麼個招人的,擾了她的清淨。
她伸出手,語氣不善“一個月兩塊大洋,先給錢再住。”
蘇晚荷麵露窘迫,“能月末再結給您嗎?我現在身無分文,不過我明日就出去做工,想辦法掙錢。”
老太太沒等她說完,便砰地關上門,讓她吃了一記閉門羹。
蘇晚荷喪氣地往巷子裡走,此時,車內男人鼻腔溢出一聲哼笑,卻看見她走了沒兩步,竟然蹲在牆角,似乎想在這巷子裡過夜。
夕陽淺淺從天邊裂開雲層,灑落在陰暗潮濕的石磚地麵,泥腥味漸漸從磚縫裡往她鼻腔裡爬。
她把臉埋在衣服裡,乾淨的皂角香掩過了難聞的氣味。
陳副官餘光打量坐在後排的督軍,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街道上那抹身影。
蘇晚荷太困了,接連兩日的體力大量消耗,今日又隻吃了一頓飯,早餓得她肚子咕嚕嚕叫。
落日微醺的夜晚,老巷子裡依舊悶熱的空氣,夾雜著好似從石頭縫裡溜出來,悠久的過去的空氣,好似一床舊棉絮,沉悶地裹著她。
她抱著膝蓋,在複雜的氣味彌漫中,就像無數個小時候的夢魘,獨自一人扛著貨架,靠著牆頭沉睡過去。
為了安全著想,她還挑選了個隱秘的位置,在老太太院子牆根藤蔓底下,身後便是一堵圍攏的高牆,隻要老太太不出來,幾乎沒人會發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