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岩正要下去奉茶,卻被裴寶兒叫住“宋公公,可否讓青雲道長出來一敘?”他身子一僵,而後微微一歎。“王妃吩咐,老奴不敢不從。”
他轉身正要走進去喊人,那青雲道人已經自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
仍是胡子拉碴的模樣,不過衣服、發髻沒有初見時邋遢臟亂,臉上那圓滑的神棍專有神情也不見了,看上去倒是人模人樣的,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樣子。
“宋公公,讓北雁隨你下去忙活吧。這個點了,王爺是不是也該吃藥了?去看看藥煮好了沒。”
三言二語將那兩人打發了之後,裴寶兒單刀直入便問“已死之人是什麼意思?”
青雲子老神在在地反問“王妃不是已經猜到了麼?何必多此一舉,還要問貧道呢?”
裴寶兒堅持,“我想聽道長實話實說。”她閉了閉眼,又問“還有,那氣運、貼補一說又作何解釋?求道長直言以告。”
屋內靜悄悄的,唯有四目相對,一個執著倔強,眼中像是有亮光閃動,另一個淡薄平靜,那如悠遠江水般的眸子卻透出一絲悲天憫人的意味來。
良久,北雁在被宋公公指使得團團轉後,終於捧著碗藥湯和兩隻茶盞進屋時,已經看不到方才那位灰衣道士了。
隻有她家主子,裴寶兒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方才的位置上,一動不動,活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仔細一瞧,那眼裡竟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猩紅。
北雁將東西放在一旁,湊過去輕聲道“主子,主子,您這是怎麼啦?是不是身上不舒坦?要不,奴婢扶您去塌上歇一歇?”
裴寶兒呆呆道“我沒事,不用歇。”說話的時候,眼睛卻還癡癡盯著手裡那枚小巧的三角黃符看。
北雁也注意到了,“咦,這是道長給您的護身符麼?奴婢還以為,你要留道長下來論道的,沒想到這麼快人就走了。誒,對了,那位道長過來做什麼呀?”
裴寶兒終於被她的話癆小婢女拉回了點神思,她一抬眼,便瞧見了那碗熱氣騰騰的藥湯。
“藥好了是吧,我端進去吧,你,你在外麵候著吧。”
北雁笑眯眯地應下了,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飛了出去,儘職儘責地當起了小門神。
裴寶兒將那黃符塞進袖袋裡,端起那碗藥,慢慢朝裡屋走去。可,奇怪的是,這碗藥像是有千鈞重似的,壓得她不隻是手、乃至整個人都沉甸甸的,步子如灌了鉛般沉重緩慢,這一段短短的十幾步路程卻像是變成了千山萬水。
回想起方才青雲道人和自己所說的話,裴寶兒心中既是酸楚又是苦澀。
她剛剛坐那兒想了很久,也沒能想明白,到底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這般對待呢。
床上的人還安靜地躺著,臉色依舊蒼白,不過,跟昨天見到時相比,似乎唇上稍微多了一絲血色。呼吸間,胸膛的起伏也不比先前那幾日微弱,看著更像個活人了。
裴寶兒本來是想叫醒他吃藥的,畢竟張禦醫那邊說了,這藥得按時辰吃,定時定量效果才好,結果一進來見著他,她竟生出一分不忍驚醒他的心思。
她將藥放到一旁,坐到床邊,扯了扯他身上的錦被,準備將他不知何時滾出被子外的胳膊給重新蓋進去,卻忽然動作一頓。
裴寶兒又看了看他的臉,瞧著昏睡得挺死,估計一時半會驚醒不了,她咬了咬唇,伸出一隻手,怯生生地探過去,碰了下他的右手,而後很快縮了回來。見他果然沒反應,才又故技重施,慢慢將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初初病發那日,胖兒子將他爹好生“非禮”了一通,並且言之鑿鑿,說他爹身上冷得像冰塊,尤其是這雙手。後來,她在這兒做樣子侍了半天疾,端藥給他時湊巧碰到他的手,果然是冷如冰,和溫熱的瓷碗相比就更明顯了,當時還是剛從被窩裡伸出來呢。
今日在被子外頭涼了這麼些侍候,摸上去倒有些暖意,雖然比起她的手心仍是涼得很,但已經算是好多了。
看上去,這病倒像是好了些許,果然是那青雲子所為麼?
裴寶兒微微放鬆了一絲心神,又呆呆看了他許久,突然頭頂有片瓦片像是鬆動了似的,當啷響了一聲,她才如夢中驚醒一般,連忙將這病患的胳膊往錦被裡塞。
不料,那錦被之下的大手竟突然穩穩地抓住了她的手,自然得像是夢中之舉。
她驚詫之下要收回手,又看向那人。
隻見那人仍是雙目緊閉,臉上波瀾不動,像是並沒有醒,手底下的勁道卻突然加大。
“王妃摸了這許久,不知本王這豆腐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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