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是將宋文禹安全護送到了宋府之後,才折返大慈悲寺的。她進來時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就是不要讓人知道她曾經金蟬脫殼的法子,離開過王都。
沈玉幾人見到阿金亭亭玉立地站在房間門口,都很是激動向她行禮。阿金連忙進來將她們一一扶了起來。“不要鬨出這麼大動靜,要嚇著夫人的。”
“你……回來了?”任氏瞧著這個與自己一見如故的女子,眼淚奪眶而出,“湛兒……湛兒他……”
聽到任氏提到蕭湛,阿金默默垂下了視線。“夫人,對不住,我……有負所托。”
任氏聽到阿金的回答,眼神變得空洞,“這麼說……那些消息都是真的了……”
阿金不知道任氏具體是指的哪些消息,沒有搭腔,隻是將沈玉拉到一邊,輕聲問道“現下夫人的身體狀況如何?”
沈玉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心窩處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夫人一顆心都掛在了潤王的身上。這一次……若是潤王無法平安歸來,恐怕……”
阿金神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又輕輕拉著沈玉的手道“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份內之事,相比於我,倒是姑娘在淮南郡吃了不少苦吧……”阿金搖了搖頭,輕聲細語地說道“姑娘,屬下想問一件事……”
阿金瞧見沈玉難得露出躊躇羞怯的表情,便故意問道“你是想問我魏淩雲的情況?”
沈玉艱難地點了點頭,想要知道他的下落,又對即將得知的答案有些恐懼。阿金看著她緊張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沒事,咱們閣裡的人找到他們的蹤跡了,正護送他們來王都呢。”
沈玉鬆了一口氣,向阿金行禮道“有勞姑娘費心了。”
“接下來你如何打算的?是要回宮,還是……若是你想不再做‘鴿子’,也是可以的,我會安排人接替你。”
“不用了,姑娘,屬下還是想要回宮裡去。”沈玉抬起頭來,堅定地看著阿金。
阿金歪著頭,饒有興趣地瞧著沈玉頂著自己的容貌一本正經地瞧著自己。她伸出手來在她臉上輕輕一抹,一個人皮麵具就到了阿金的手上。“是為了魏淩雲?”
沈玉聞言,神色有些慌亂地想要跪下,卻被阿金一手扶住了。“不要這麼緊張,我沒有彆的意思。”
“姑娘,我……”
“他人不錯,也確實喜歡你。隻是……你是江湖中人,而他卻是朝廷的人,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是,屬下知道了,”,沈玉點了點頭,順著阿金的力道站直了身子,“那……姑娘打算何時回宋府?”
“等宋府的人來接我,我就回去。這兩日,我想好好陪陪夫人。”說著,阿金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向正倚在床頭默默流淚的任氏。
“是。”沈玉聽罷,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默默退下了。
傍晚的時候,晚膳是阿九和阿珍做的。因為任氏悲慟過度,伺候在她身邊的婢女七巧隻好一直守在任氏旁邊。阿金見晚飯已經擺好,便進了內屋看任氏的情況,婢女此時正好掀開簾子走出來。
“宋夫人。”七巧瞧著阿金,麵帶愁容,怯怯地行了個禮。
“夫人睡下了?”阿金輕聲問道。
“嗯,剛睡下。之前一直在哭,”,說完這句話,七巧更覺得憂愁了,“眼睛都哭腫了,再這麼下去,奴婢真擔心……夫人的身子會受不住。”
“沒事的,沈玉之前開給你方子你繼續煎給夫人喝。我再看看有沒有可以明目安神的藥材可用。”
“可是……夫人這一段時間都不怎麼喝藥了,”,說完,七巧聲音忽然低落下來,小聲道“剛聽到潤王遭難的消息時,夫人還會吃藥調養身子,最近這幾日……藥都幾乎沒怎麼動過了。”
阿金聞言,又想去了沈玉的那句話,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需係鈴人。阿金在房間裡緩緩踱步,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卻不知是否可行。
她轉過頭來看向七巧道“不如這樣,我這幾日就寫信請夫人的一位故人過來陪陪她。但是這需要一些時間,那人沒來之前,還得勞煩姑娘你悉心照料。”
“這是奴婢的份內之事,宋夫人不必如此客氣。隻是……夫人在此帶發修行已久,您說的能讓她回心轉意的故人……又能是誰?”
七巧問得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神情讓阿金看了隻想笑。“姑娘覺得我會請誰過來?天家我可是請不動的。”
她話音剛落,對方明顯鬆了一口氣,有些尷尬地笑道“不怕宋夫人笑話,奴婢自小便跟著夫人出宮了。這麼多年來,就沒有再和宮裡的人打過交道,難免心裡會有些忐忑。”
“既然你是自幼跟在夫人身邊的,也應當知道,我說的故人,一定不會來自宮裡的。”
“夫人說得是。”
七巧有些羞赧地低下了頭。
“既然夫人睡下了,你隨我出來吃點飯吧。”阿金看了一眼被簾子遮住的內屋,又看向七巧說道。
七巧點了點頭,便跟著阿金出去了。
……
宋府裡。
宋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老淚縱橫,在她身側還坐著宋格非夫婦,宋文淵則坐在宋文禹的對麵。而今,他已經被朝廷封為了鴻臚寺主簿,官拜五品。今天在上朝時聽聞宋文禹歸來的消息,匆忙趕到家裡,連朝服都沒來得及脫下。
“孩兒不孝,讓各位長輩擔心了。”宋文禹垂下眼來,雖然是穿著一身尋常百姓家的常服,卻仍然不減他淩厲的氣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宋老夫人擦了擦眼淚,看著宋文禹道“你今日裡好好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與你父親上朝向聖人報平安的。”
宋文禹聞言,臉上更是羞愧。“文禹慚愧,本是與潤王一道去的淮南郡,卻一個人回來……明日,文禹自當在殿前,負荊請罪。”
“文禹,你不必如此自責。此乃天災,吾等凡人又怎能預料得到的,”,宋格非歎了一口氣,似乎是在感歎人生的世事無常,“說起來,現下天家還在四處搜尋潤王的蹤跡,隻希望潤王吉人有天相,逃過此劫。”
宋文禹低著頭,沒有搭腔。在堂上坐著的幾人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宋格非這個一家之主開了口。
“文禹,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且還是與潤王結伴而去淮南郡的。不如……明日一早,你便上山去大慈悲寺,向娘娘請安,順便將你的妹妹和夫人帶下山來吧。”
“好。”
宋文禹點了點頭,便起身走出了大廳。
他人剛走,宋老夫人便幽幽歎了一口氣。“你們有沒有覺得,文禹這次回來,變了許多。”
“經此變故,總歸是要改變一些的。”宋格非接了宋老夫人的話說道,點到即止,“母親,您也早些休息,莫要再為文禹的事情傷神了。”
“嗯,老身確實也覺得乏了。你們都散了吧。”宋老夫人一手撐著額頭,輕輕說道。
眾人聞言,一一起身離開,唯獨留下宋老夫人一個人坐在大廳裡,對著這空曠的房間,長籲短歎。
……
第二天一大早,宋文禹便親自上大慈悲寺來接阿金回家了。二人之不過是分開了一天而已,卻好像是果真兩個多月未見一樣。
為了不打擾任氏的休息,二人是在鳳凰樹下見麵的。
“我今日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宋文禹走在阿金身邊,低聲說道。
阿金瞪了他一眼。“你怎麼今天就過來了?”
“父親昨晚上吩咐我,讓我上山來接你和宋璃,並讓我前去拜見貴妃娘娘。”
阿金聞言,笑了笑道“怕是公公讓你來拜見貴妃娘娘,順便接我和宋璃的吧。”
說著,她便向前走了兩步。
宋文禹抿著唇,跟著他來到樹下的石凳上坐下。“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你這個時辰才過來,還穿著朝服,看樣子今日你已經上朝了?”
“是。”
宋文禹神色變得有幾分冷硬,阿金伸手撫平了他眉間擰起的皺紋。“瞧見慶王了?”
“嗯。”
“他見到你是不是一副很得意的樣子?”阿金不用親臨現場,也能想象得到蕭鐸那不可一世的得意模樣,“他知道木已成舟,你又是個聰明人,就算心裡有千般憤恨,萬般不平,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你能夠扳回一局的機會就越少。”
阿金說的這些,宋文禹都想過,可是親耳聽到旁人用這麼一種平淡的語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他今天還主動過來找我搭話,和太子一起。”
“他是吃準了你不能在太子麵前做出什麼事情來,故意的。”阿金淡淡應了一句,伸手抓緊他的手背,“你不用和他們一般見識,路還長著呢,咱們大可以一邊走一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