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賈詡早有準備,也有些茫然失措:“將軍何出此言?董公、皇甫公、蓋公俱言可戰,婁子伯、戲誌才也早早勸戰……將軍自己也看的清楚,甚至今日還有軍略製定,為何還要問我?”
“事關數萬人生死,總是想要多些底氣的。”公孫珣見狀不由失笑道。“你是我生平所見智計第一之人,你不說可戰,我心裡總是不安的。”
“何敢稱軍中智計第一?”賈詡尷尬低頭。“且不說論戰者未必需要智計如何,董公、皇甫公二人,一以豪氣,一以威德,俱為名將。便是真說智計,軍中也有婁子伯分劃軍略井井有條,戲誌才洞察形勢,皆可稱一時人選……便是不說這二人,此時此刻,隻這帳中,將軍之才智也遠勝於我。”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居然比你智計高明?”公孫珣失笑對道。
“將軍洞察人心,今日抹書間韓遂實乃我生平所見絕妙之策……”
“我之前便說了,這是小道,韓遂等人自生嫌隙,有無此書他們都不會團結一致的……所謂智計高明之處,在於洞察人心與形勢,然後再根據形勢與對手製定最佳策略。”公孫珣不以為然道。
“若如此。”賈詡側身坐在榻上攏手言道。“今日君侯臨陣觀敵虛實,也可以稱之為智計高明了吧?為何一定要再問一遍屬下呢?”
“因為足下確實是智計絕高之人,有你一言,我才能下定決心。”公孫珣回複的非常利索。
賈詡苦笑:“如此,便又繞回來了……我還是不懂,將軍為何會看中我,隻因為當日閻叔德對將軍誇讚了我一次嗎?”
“我也不懂……文和。”公孫珣聞言不由肅容感慨。“我對你情真意切,為何你卻屢屢裝聾作啞?甚至之前並軍之時還對董仲穎有所暗示……我哪裡不如董卓,隻因為他是你涼州鄉人嗎?”
賈詡也頓時肅容,半晌方才應聲:“人非草木,將軍對我的雍容與大度,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但也正是因為人非草木,無能為之時,隻能以親疏遠近而有所為,層層推之。”
公孫珣搖頭失笑。
“將軍不要笑,我一個背井離鄉之人,凡四十載,一半在涼州,此乃我故土所在;一半在司隸,我受漢恩,出仕宦遊在彼處……這兩個地方,將軍固然神武,可真能有所為嗎?”
“為何我不能有所為?”公孫珣收起笑意,沉默了片刻,方才反問。
“我在太尉府兵曹數年,雖然蹉跎,卻能有所見識,將軍的布置也自然一清二楚……幽州為根基,冀州有落子,此番將軍入洛,難道不是要亂中取物,以謀冀州事,然後規大河之北,自成形勢嗎?”賈詡輕聲反問道。“這中間,可有涼州事?可有司隸事?至於說董公……將軍,如今涼州的事情,不是皇甫公便是董公,而皇甫公卻已無進取之心,董公難道不是唯一之選嗎?”
“但你的董公那日被我壓製,卻隻是望呂布這一勇之夫出神,而視你這個早早提醒他之人為無物……這種人,一朝得勢,真能有所為嗎?”公孫珣嗤笑反問。“而且,我今日在此,難道不正是在為涼州與司隸事?你總不會因為韓遂那些豎夫是你鄉人,便反而覺得我是仇眥吧?”
賈詡一時搖頭:“不至於此……但將軍也不必誑我,今日之戰,固然能驅叛軍使關中平安一時,可涼州事,哪裡是一戰能平的?須整頓大局,再回首為之。”
“將來我必為之。”公孫珣昂然作答。
賈詡登時搖頭:“將軍都要走的人了,如何還能為之?”
“你怎麼知道我要走?”公孫珣不以為然道。
“若非洛陽變故,將軍何至於突然改緩為急?”賈詡不以為然道。“之前蓋元固與君侯信使齊至,今日又有信來……必然是要急擊而走。”
“為何一定是洛陽事?”公孫珣愈發好奇。
“總不能是幽州事吧?”賈詡攤手反問。“若如此,將軍早就將帥印給皇甫公了吧?哪裡會有餘力在這裡布置決戰事宜?”
“不想賈文和也有看錯人的時候。”公孫珣盯著對方看了片刻,卻是忽然將自己麵前剛剛寫好的書信轉向推了過去。“之前蓋勳與我義從到來,乃是說幽州烏桓、鮮卑作亂,隔斷遼東。至於洛陽,反而一切安好,天子清醒,大將軍穩妥,並無大事。”
賈詡盯著身前之人,怔怔發呆,儼然是難得失措。
“文和。”公孫珣搖頭歎道。“時局晦澀難名,你這種人以自保為先,層層以親疏推智計為之,固然無可質疑,但還請不要小瞧了天下人……我公孫珣固然不是什麼一心為公之人,但也絕非那種因為私計而壞天下之人!幽州是我根基所在,我固然心急如焚,但若不能擊敗當麵之地,使關中平安,又有何麵目將來為天下事呢?”
賈文和欲言又止。
“也罷!”公孫珣愈發歎氣道。“你有你的處世為人之法,我也有我的處世為人之道,今日便不為難你了。但請你記住,你的智計乃是天下難得的寶物,一計或可興邦,一計或可亂武……凡為策,若是求自保,自然無話可說,但千萬不要為私情親疏而禍亂天下!畢竟,將來為天下事,繼而為涼州事之人,不可能是你們涼州人,隻能是我公孫珣!”
賈文和下榻躬身而拜,然後便慌亂欲走。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公孫珣在後喊住對方。“如今局勢,到底可戰否?”
“事到如今,君侯何必再問我?”賈詡疑惑回身。
“我是為我自己問你嗎?”公孫珣凜然相對。“若非是擔心倉促決戰,會遺禍關中士民,我何必如此小心?”
賈詡冷靜了下來,片刻後,其人躬身正色作答:“君侯!今日我在陣前看的清楚,君侯統帥之能遠勝王國,用人調度之能遠勝韓遂,臨機決斷之能遠勝馬騰,更兼彼輩兵不占優,士氣不占優,地理不占優……所以,不要猶豫了,一戰而決吧!”
公孫珣揮手示意,賈詡立即趨步後退。
而其人剛一離去,旁邊卻有一人從暗處側門匆忙進入,來到榻前,燭火照的清楚,正是公孫珣心腹謀士婁圭婁子伯。
“君侯。”婁圭不顧一切,焦急詢問。“不是洛陽天子病危嗎?如何變成了幽州有變?”
“正是幽州有變。”公孫珣低頭收起書信,然後一邊取燭火滴蠟封印,一邊從容答道。“之前不與你們說,怕是軍心有變……”
婁圭欲言又止。
“不要說給誌才,他聽到這個必然自責。”公孫珣叮囑了一聲。
“喏。”婁圭無奈應聲。
“還有。”公孫珣忽然又說道。“即刻傳令各營,明日四更早早做飯,午前便要決戰!”
婁圭拱手而退。
翌日清晨,韓遂、王國等人尚在為那封書信疑神疑鬼,中層首領尚在議論昨日對麵三將風采之時,忽然間,哨騎便來報,說是漢軍全營炊煙不斷,儼然是要大戰。而這些人尚未來得及溝通妥當,是戰是守,便複聞得漢軍全軍而出,戰線連綿十五裡,大舉向西而來……
叛軍登時上下失措!
——————我是失策的分割線——————
“太祖與涼州叛軍持於渭水,將戰,不定。太祖乃夜召問詡計焉出,詡曰:‘公明勝王國,勇勝馬騰,用人勝韓遂,決機勝敵全軍,有此四勝而不定策者,但顧萬全故也。必決其機,須臾可定也。’太祖曰:‘善。’翌日,乃並兵出,連陣十五裡。”——《舊燕書》.卷七十.列傳第二十
PS:感謝新盟主也許未來……新年大家精力都很旺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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