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二十四萬,因為當日鮮卑騷擾漸漸流失到十二萬,但經過你我當年清查豪強,收納流民,還有這些年檀石槐身死之故,又漸漸回複到十七八萬!”
“那雁門實際多少人口?”
“哪怕是不算太行盜匪,也總有二十萬吧?”郭縕當然一清二楚。
“太原實際多少人口?”公孫珣駐足在對方身後,忽然追問。
郭縕一時語塞,但其人終究是個有才德之人,倒也不至於有所隱瞞,所以稍微頓挫之後還是正色而答:“太原安定勝於雁門,縣邑倍於雁門,且耕地、交通也勝於雁門……我估計總有四十萬人口!”
“太原沒有多少豪強之家,這些人口耕地都是誰藏匿的?”公孫珣不慌不忙。
郭縕無言以對。
“我不是拿這個苛責你們。”公孫珣在對方身後歎氣道。“天下亂成這個樣子,彆說並州這種山窩子天然善於隱匿人口了人,無論如何,總比讓這些人去太行山當紫山賊,去河東、上黨做白波匪強吧?我隻是想告訴郭公一個道理,天下壞成這個樣子,是根子上出了岔子,哪裡都一樣,彆的地方是那些門第低下的豪強吞並了這些人口、田地……你們太原沒有豪強存身之處,卻不代表沒有人在田地、人口上擾亂行政!甚至最有可能的就是你們這些既有世族之名,又有豪強之實的太原世族所為。”
郭縕愈發沉默。
“我在中山,見過豪強勢大,聯手壓製沒落世族;在河內,見過窮的隻有兩條褲子還親自耕地的世族名士;在兗州,見過人口數萬,可以輕易出兵數千的大豪強……但不管如何,這些地方,世族就是世族,豪強就是豪強,世族高居其上,得仕途名望;豪強居於其下,卻得土地人口……唯獨你們太原,表麵上是世族逼迫無德的豪強無立足之地,實際上卻是世族、豪強一體,名實俱存!郭公,你跟我說實話,陽曲城從上到下,難道不是你們郭氏說了算嗎?”
“衛將軍是把我們當成為禍地方的豪強來對待了?”郭縕終於有所醒悟。“是不是隻要交出人口、土地、錢糧,便可以無恙?”
“我都說了,你們既是世族,又是豪強。”公孫珣歎氣道。“所以我既要像對付豪強那般淩厲如冬日之風,又要正視你們這些人的能力、才德,就事論事,以人為本,對你們中的有德有能之士如沐春風……”
言至此處,公孫珣俯身從地上將自己剛才擲出的筷籌撿起,卻是轉手放到了郭縕手裡:“郭公,咱們是十餘年的交情,當年你族兄郭勳公為幽州刺史,半夜去拜訪我,張口便是他是你族兄,而既然是如此這般故人,我這裡總有你一碗吃食的!但吃完你就回去,去告訴尚在城中郭勳公與郭閎公,不要拿幾隻牛羊來糊弄我……當日我在兗州,要那戶豪強出兵出糧時曾告訴過他,莫要以為我不敢夷人族……天下變了!”
“這算什麼?”郭縕手握那雙筷子,搖頭不止。
“這什麼都不算。”公孫珣昂然負手答道。“你隻要記住,明日我臨陽曲城下後,隻有敵我兩分而已……並無第三條路!”
“為何與我說這個?”郭縕愈發無奈。“以將軍的城府與智慧,這種事情本可做的更乾脆一些的!”
“不是說了嗎,誰讓咱們是故人呢?”公孫珣感慨反問。“吃了這碗餃子,便趕緊回去吧!”
半個時辰後,郭縕離開了中軍大帳,帶著自己的侄子匆匆連夜趕回了陽曲,而公孫珣卻與戲忠一起繼續在討論太原局勢。
“君侯,這事真不用兩位軍師參與嗎?”戲忠看著空空如也的幾案,不由再度問起了一件早已經說了數次的事情。
“子伯善軍事,元皓善態勢,這種事情主要還是耍弄人心……有你幫我參詳便可,何必讓他們多問?”公孫珣倒是不以為然。
“其實說到底,也未必是人心。”戲忠攏著袖子幽幽歎道。“主要還是形勢變化的太快……正如君侯之前發怒時所質問的那般,如此人傑,怎麼可能不懂形勢?何況郭氏如今三個掌舵之人,郭勳與郭縕都曾與君侯共事頗多,又如何不懂得君侯的能耐與君侯的脾氣?”
“說的沒錯,他們隻是沒來得及轉彎而已。”公孫珣緩緩頷首。“而且我此番確實有些失之於詭道了……但是沒辦法,時不我待,道路難行不說,前方信息也隔斷,洛陽局勢如何我根本一無所知,其他諸侯有沒有明白要歸納地方勢力行君臣之道,更是無從知曉……也就等不得,更顧不得這些了。”
戲忠緩緩頷首。
“總之,”公孫珣繼續歎道。“此番在太原,就是要用刀背狠狠的抽到他們臉上,讓他們清醒一下,天下已非昔日之天下,我公孫珣要的是君臣之實,俯首帖耳,不是什麼同僚襄助,共謀大義!我固然要取天下,卻不是為他們取天下!”
戲忠心中微動,卻不再多言。
第二日,幽州軍繼續南下,直入陽曲城中,而陽曲郭氏這一次也大舉出城相迎。其中,昔日公孫珣的同僚,此番出迎的郭氏首領,前幽州刺史郭勳更是開門見山,當眾下拜,口稱明公,並願捐家襄助,討董扶漢。
就這樣,幽州軍入城稍作休整,就地補充了大量糧草、軍資、壯丁,軍勢也是愈發雄壯起來。
然而,兩日後,當軍勢強橫的幽州軍趁著天晴再度啟程南下,並在數日內接連不戰而下盂縣、狼孟兩城,即將抵達太原盆地之時,卻陡然在路途中聽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訊息!
“此言是真嗎?!”在軍中名為副將,實為閒人的代郡太守王澤聞訊後居然直闖大帳,卻無人覺得意外。“衛將軍!前居然有我族中不肖子引兵隨太原太守楊終相拒將軍?”
“此言屬實。”在一眾將佐的沉默中,坐在上首,臉色原本就有些不好看的公孫珣也是愈發黯然起來。“這件事情是我的過失……之前對郭縕稍微苛責了一些,卻又放任此人去介休說服同族……孰料,此人大概是覺得我之前有辱他的嫌疑,心懷怨恨,便在晉陽傳播謠言,說我要治罪太原太守楊終,還要夷王氏全族,並取諸太原世族全族資產充軍!”
“這種事情……彆的我不知道,夷族王氏何從說來?”王澤目瞪口呆。“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在衛將軍軍中嗎?”
“聽說是因為王子師的事情。”公孫珣微微挑眉道。“不瞞王公,我之前倒是曾與郭縕親口說過,如今太原局勢,不從我者便是董氏逆賊而已,而董氏逆賊總是要殺無赦的。可我直到今日才知道,你那祁縣同族王允王子師如今是居然董卓手下第一信重大臣……據說,其人領尚書令,總攬朝政,董氏在朝中的局麵,竟然是此人一力為之……王氏大概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辯解吧?”
王澤驚愕無語:“子師竟然從了董賊?”
“季道公啊!”旁邊的戲忠無奈插嘴道。“現在是想王子師的事情嗎?現在是你族人居然要引兵拒我討董大軍!咱們前麵有通道隘口,有太原堅城,有楊終這個太原太守,還有被郭縕蠱惑的諸多太原世族……敢問季道公,如之奈何啊?!”
繞是王澤號稱名臣,也不禁一時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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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末,董卓廢立,獻帝即位,卓以數仕並州,倚重並人,尤以允之才出眾,乃拜太仆,再遷守尚書令,朝政大小,悉委之於允。而允矯情屈意,每相承附,卓亦推心,不生乖疑,故得扶持王室於危亂之中。臣主內外,莫不倚恃焉。時逢太祖伐董,過太原,以不知洛中人心,而罪王氏附逆,時人歎之。”——《新燕書》.卷六十二.列傳第十二
PS:大年初N,繼續磕頭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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