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被看的發毛,但也不敢說話。
“你記住了!”張泛歎了口氣。“剛剛我是想回頭抽你一巴掌的,隻是看你長大了,都成將軍了,不好也不敢下手了……”
張文遠愈發惶恐起來了,但居然連馬都不敢下。
“咱們父母早死,而我少年持家,難以管束,這才使得你自幼性野,肆無忌憚,而你能有今日的出息,也就落在一個尚武一個肆無忌憚上麵。”張泛繼續言道。“可是文遠……戰場上、蹴鞠場上可以肆無忌憚,對著有些人有些事卻不能肆無忌憚,恰恰相反,你要從心裡忌憚到死!人家都說鄴下諸將,做你張遼的部下最舒坦,做徐晃徐公明這個人的部下最難受最辛苦!治軍之事我不懂,我也不想品評你們的優劣……但是你知道徐晃是怎麼應對這種怨言的嗎?”
“知道。”
“說來!”
“他說他本是河東一盜匪,生平能遇一明主,受任一軍,敢不儘心儘力,又怎麼能計較個人名譽呢?”
“你本是雁門一降將,生平能遇一明主,受任一軍,敢不儘心儘力,又怎麼能計較個人得失呢?”張泛凜然張口而對。“再讓我知道你整日與徐榮這些人在軍中口出狂言,計較什麼得失……我也不敢攀附你張將軍了,也請你將來離雁門張氏遠一些!”
張遼在馬上冷汗迭出,連呼粗氣。
“回去軍中,試探軍中人心去吧!再與你今日最後一個交代,若在軍中遇到如徐榮這種計較官爵賞賜之人,無論官職高低,你就如尋常蹴鞠場上那般撒潑揍他!”張泛繼續凜然言道。“若有人明言不可,以至於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語,隻要官爵不高,你拚了違背軍令降職的風險也要殺了他,然後提著他的腦袋當眾去尋衛將軍請罪!”
張遼趕緊點頭,卻又搖頭:“軍中斷不會有如此之人的,君侯對軍中……”
“沒有更好!”張泛回身打馬便走,隻留下其弟一時無力。“其實這種事情君侯必有決斷,本不該在形式未明之前摻和的,但既然問到了,那無論君侯如何決斷,軍中就斷不許有半點雜音……全軍必須一開始便要明白,衛將軍可以做天子!而且隻能是衛將軍做天子!這個道理,你早該懂得!”
張遼隻能俯首稱是。
晚間,華燈初上,郿縣城東都亭內。
“明日君侯便要東歸長安了,誌才此時何事?”燈火之下,衛將軍府令吏從事王修從案上公文堆中抬起頭來,卻是有些疑惑。
“剛剛見到徐司馬出去,心中有惑,特來相見。”戲忠在門前拱手。
“他來尋我是說軍中上下有人鼓噪,衛將軍當為天子,然後問我如何……被我攆出去了。”王修繼續低頭批文,從容作答。“說起來,徐子信原本是誌才的下屬,說不得也找過誌才了吧?”
“這是自然。”戲忠一聲歎氣。“此番天子逃得急促,鄴下諸君皆不在此處,三輔之內群臣無外乎……無外乎是叔治為首,他們不敢去尋君侯,自然都想聽聽叔治的言語。”
“誌才也想聽?”王修依舊頭也不抬。
“不錯。”
“巧了,我也想聽聽誌才的言語。”王叔治終於擱筆於架,並在案後昂首以對門內之人。“其實這些年你以軍事之名統領軍情內務,以至於許多人都忘了,你也是衛將軍府從事,按地位,隻在呂長史之下,與韓、審、婁諸位,還有在下是一回事。”
“我以為可以為!”戲忠身前頓時呼出兩道明顯至極的白氣出來。
“我也以為可以為,但不該為。”王修與對方雙目直對。
“為何?”
“誌才本隻是想聽我言語,我已說了,何必問為何?”王修麵色從容不迫。
“王令君是以為我太急了嗎?”戲忠終於忍耐不住了。“還是覺得我如那些往來不斷於你處的小人一般,存了借此升官得爵之心?!以至於疑我忠心?!”
“我從未說此言語。”王修依舊平靜。
“那定是懷此心!”戲忠勃然作色。“王令君,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忠心耿耿嗎?又能做事,又能立身以德,偏偏還從不曲身事君,號稱忠烈?!我輩做這些事情,便是曲意為奸佞?!”
“我也未曾懷此心。”王修沉默了片刻,終於歎氣。“戲軍師……忠有多種,以哪種方式立身,不僅是咱們自己選的,更是君侯選的,互相成就而已。譬如軍中將領士卒,性格不一,各有所求,但於君侯而言其實隻是要他們如刀一般忠罷了,什麼意思?是要他們如臂所指之餘卻不要擅自說話!而君侯今日聚集大軍,是為了震懾長安的公卿,不是想讓他們自己鼓噪什麼的!你讓他們展示態度,即便是靠著他們能夠直接在這郿縣登基成帝,君侯也未必樂意!”
戲忠不由一怔。
“而你我,君侯用你我其實也各不相同。”王修繼續言道。“如在下,君侯用在下,本就是要在下做事的,而不是讓在下以什麼關中臣從之首在這裡鼓噪什麼稱帝還是稱王至於足下,君侯用足下,正是看到足下忠不顧身,所以讓足下參謀組織此事……唯獨,值此關鍵之時,足下不免心急,越了自己權責!偏偏如此大事,人心皆不能穩,足下也毫無經驗,所以便是君侯也不好苛責於足下與軍中諸位的!誌才,我有一肺腑之言……”
早已經懵住戲忠趕緊俯身行禮。
“鄙人之忠,在於能做事徐榮、張遼之忠,在於能用武足下之忠,在於不顧身!”王修懇切而對。“還有韓司馬、呂長史、以至於審婁還有諸位軍師、將軍,各人忠不儘同,君侯卻都能重用。除此之外,還有人如王景興明顯心懷漢室,華子魚道德為重,君侯用這些人,難道是要他們個個忠心耿耿到奮不顧身的地步嗎?恰恰相反,君侯能走到今日,就是因為他明明知道這些人不會為了他奮不顧身還能寬宏以對,並針對他們的才能各有任命……足下為君侯執掌內情外訊,心中應該能夠明白這些東西才對。”
戲忠愈發慚愧:“是在下今日失策在先,複又失禮在後。”
“無妨。”王修聞言繼續言道。“其實足下若對今日的局麵有些慌張和失措,何妨坦誠相詢於君侯本人呢?君侯是想做天子、做王,還是做公、做相國,為什麼不能當麵問一問他?彆人有疑慮,足下不該有的,因為君侯將機密事儘數托付給了足下,儼然是對足下的忠心一清二楚!所以,有什麼疑難不能去當麵相詢呢?說不定此時君侯正在相候足下呢!”
戲忠沉默許久,終於再度俯身一禮,告辭而去。而隻是片刻之後,其人進入了公孫珣的臥房。
“誌才來的正好。”公孫珣正與賈詡在榻上下象棋,見到戲忠來此,也是不由失笑。“我一直在猶豫兩件事情……一個是要不要再立一個天子一個是我到底是該做丞相還是乾脆稱公,然後就此封國建製,稱孤道寡?文和一直裝糊塗,隻說不必再立天子,卻不說丞相與國公該做哪個?”
立在門內的戲忠頓時恍然,同時也跟著釋然起來:“君侯……若再立天子,自然是要做相國若不立天子,隻能建製稱公,方可從容治政!賈軍師已經替主公作出決斷了!”
“是這樣嗎?”公孫珣戲謔看向攏手望著棋盤不語的賈詡,失笑以對。“文和也覺得我該稱公建製嗎?”
“非也!”賈詡攏手正色以對。“臣以為,主公當先為太尉發葬,再以尚書台之名發詔令往南陽,告訴天子,因為他殺了帝師,以至於三輔傳言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要曹孟德、劉玄德、劉景升三人親自護送弑殺了帝師的天子歸長安,對長安公卿、三輔百姓澄清此事……至於彆的事情,這個時候怎麼能做呢?說不定天子幡然悔悟,真的會回來呢!”
公孫珣仰頭大笑不止。
我是大笑不止的分割線
“後居鄴下,嘗邀蔡夫人父邕並車往大學觀辯論,時逢漢帝殺太尉以奔南陽,有大學生當道攔後駕,上書請以太祖為天子。後覽其文,笑移邕,問方可。邕戰戰兢兢,不敢言也。後遂笑指上書者曰:是兒欲使吾兒居火上烤耶!乃焚書而不問,觀辯論、蹴鞠賽如常。鄴下聞之,皆稱賢也!”舊燕書.孝莊文皇後本紀【本章節首發.愛.有.聲.小說網,請記住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