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這名最少也是個曲軍侯的高級軍官,遇上如此一名暴怒中的絕世虎將,隻不過一個照麵而已,發了一聲喊罷了,便落得如此淒慘下場——此人腦袋幾乎被斫下,卻因為手戟刃麵有限,前麵還有一層皮肉連著,所以隻掛在胸前。
迎麵八百騎兵來襲,失去控製的戰馬托著主人屍首本能慌亂轉身,以至於主人的首級在他自己胸前蹦躂了好幾下,才在虎豹騎軍陣前隨著屍體一起墜馬。
饒是虎豹騎儘取中原悍勇之士,此時見到如此情形,也隻能為之一滯,甚至有人本能避讓張遼。
而一滯之中,八百衝鋒起來的鄴下鐵騎便已經衝到跟前了。
雙方再度交手,這一次,同樣是騎兵相撞,同樣是迅速分出勝負,也同樣是造成多達上百的直接傷亡,但得勝者赫然變成了燕軍!
被親衛層層護衛著的曹純沒有受傷,卻一時麵色煞白,張遼頭也不回,繼續前突,卻不由冷笑——兩次正麵交手後,二人同時意識到了問題關鍵。
其中,虎豹騎畢竟是優中選優,所以單兵素質、裝備極高,停下來在馬上格鬥,是要勝過鄴下甲騎的;但是鄴下騎兵的戰馬素質更優,而且馬術與對騎兵衝鋒戰術理解也都更加深刻!
換言之,拋開所謂出其不意不提,短距離低烈度低速衝鋒,或者乾脆停下來格鬥,虎豹騎明顯更勝一籌;而利用戰馬優勢調整陣型,拉開後尋找機會發動集團衝鋒,鄴下鐵騎卻明顯更優!
而明白過來以後,曹純自然後悔將曹休派出,以至於兵力更薄,更難以抵擋衝鋒了,張遼也自然醒悟過來這仗要怎麼打了!
隻是,雖然知道了這場戰鬥的密碼所在,可張文遠並不著急再度拉開,反而是揮舞雙戟,借著身後八百甲騎衝鋒之勢,與那名河間征召騎一起殺入虎豹騎的一個包圍圈內,將那兩百騎兵解救出來後,方才折身向後。
而且,其人轉過身去,居然不顧戰場刀矢紛紛,直接就在馬上架起一支戟來,然後就在戰場之上揮手喚來那名河間征召兵,並冷笑相詢:“如何?你家將軍是眼中沒有你嗎?!”
那河間騎兵竟也不怕,而是立即揚聲以對:“將軍方才威風,宛如鷹擊家禽,鷹飛九天,目視千裡,眼中自然什麼都有!”
張遼哈哈大笑,複又抬起雙戟,疾馳呼喊,號令本部皆隨他向西麵空地拉開距離,籌備下次奔馳衝鋒。
日頭已經漸漸偏西,算是到了午後,戰事一時焦灼。
而烈日之下,戰場北麵,白馬旗下,公孫珣坐在馬上,摩挲著腰中斷刃那長的出奇的刀柄,麵色如常……他根本不知道張遼和曹純在戰場那一邊的一波三折,也不在知道曹昂就在那個大營之中,更不知道有個什麼曹休在戰場另一邊已經加入戰鬥……實際上,即便是他知道了這些估計也不會在意的。
甚至,他都沒有對眼前戰場的一時焦灼有一絲一毫的觸動。
原因有二。
首先,現在已經事實上是亂戰了,對於輕裝奔襲而來的燕軍騎兵而言,他們缺乏金鼓的,換言之,公孫珣現在除了吹響集合號宣告收兵外,就隻有正在下馬休息的六千多匈奴兵和三千多義從可以直接指揮了。
其次,從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場主帥的角度而言,眼前的戰場焦灼其實是個假象。
公孫珣很清楚,此時的攻勢停滯隻是燕軍遭遇到了營中部隊的猝然突襲所致,一旦燕軍將領們回過神來,馬上就能壓製對手。甚至不需要將領們回過神來,就這麼硬打下去,如果曹軍沒有新動作的話,那麼有著戰馬帶來的高度優勢,有著足夠的數量優勢,後發的兩萬騎兵也很快就會將那兩營步兵給逼入絕境!
然後就是全麵壓垮敵軍營壘,就是全取官渡!
“朱府君!”
就在公孫珣內心與表麵皆無波瀾之時,前方四營之中,尚未出兵的剩餘兩營的主將之一,堪稱劉備元從之將的廬江太守呂岱,居然親身來到了隔壁會稽太守朱治的營中,並麵晤其人。
“呂府君。”金戈鐵馬聲中,披掛完整,麵色嚴峻的朱治迎麵匆匆一禮。“請指教。”
“朱府君。”呂岱扶著腰中佩刀急切言道,倒是毫不客氣。“事情已經很急迫了,咱們再不動,說不得便動不了了!我意即刻棄營,請你去支援西側黃將軍,我去支援陳將軍,咱們從左右兩側,合力向後方邊戰邊退,然後集中於身後曹公子所在大營,據守以候曹司空!”
“若能成當然好!但恐怕燕公不給我們這個機會!”朱治嚴肅以對。“我怕我們一出營,北麵那候著的匈奴騎兵就會立即壓上,到時候反過來會被在營外連累全軍被壓垮崩潰……”
“我也知道北麵燕公還有預備兵馬,但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呂岱焦急對道。“如此局勢,若是你我兩營近一萬兵居然不戰而敗,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事到如今當然不能避戰!”朱治認真對道。“但此時去兩翼乃是自尋死路……”
“朱府君到底何意?”
“此乃我麾下彆部司馬鄧當!”朱治麵不改色,抬手指向身側一將。“他剛剛提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計策,我並不看好,但此時卻不妨一試!”
“何策?”呂岱匆忙朝那鄧當詢問。
“無他,詐降刺殺那位燕公而已。”名為鄧當的千石司馬俯首以對,額頭滿是汗水。“末將剛剛已經跟朱府君討論過了,其實並沒有多少成功可能!”
然而,呂岱怔了一下後,卻居然脫口說出了與朱治一樣的話來:“此時不妨一試!”
“而且!”朱治在旁抱著佩刀冷靜以對。“咱們可以一邊讓鄧當去詐降,一邊準備作戰,無論得手與否,屆時都能即刻趁亂向前,直取燕公!”
呂岱沉默了一下,周圍兩營將領也都在烈日下沉默了一下。
其實,且不論能否突破那六千多匈奴騎兵和三千多天下聞名的白馬義從,隻說一件事情,那就是燕軍全都是騎兵,想要用兩營一萬步兵直取燕公,說實話,成功概率太低,也就是指望著刺殺成敗後引發的那一陣騷亂而已……本質上和詐降刺殺這種計謀一樣,都是平時根本不會采用的所謂不取之策。
理論上是沒有任何的價值計策!
然而,正如剛剛朱治和呂岱說的那般——此時卻不妨一試!畢竟,作為一個從討董時期,一個從黃巾之亂就開始活躍的兩位真正宿將而言,他們看的非常清楚,此時局麵看起來焦灼,其實已經很危殆了!
隻能奮力一搏!
“鄧司馬!”一念至此,呂岱乾脆朝鄧當拱手一禮。“那就拜托足下了,我即刻回營整備部隊……”言至此處,其人不等鄧當回應,便又看向朱治。“朱府君,咱們說好,一旦一擊不成,便立即一起後撤,看看能不能帶一部分兵進入主營!”
朱治默然頷首。
事情急迫,僅僅是片刻之後,無可奈何的鄧當便倉促引七八名丹陽子弟兵來到營前,和把守在這裡的同僚做了交接。
按照朱治的命令,他馬上就要趁此良機叛逃了!
“你個害人精!”在身後朱治的遙遙目視之下,鄧當一邊檢查身上裝備,一邊卻又朝身邊一名才十八九歲的年輕士卒喋喋不休的抱怨了起來。“都是你想的破主意……待會要是咱們倆都死在那白馬義從刀下,你姐姐豈不是要在家哭死?早在陳郡發現你跟入軍中後,我就該把你個害人精送回去的……這樣便是我死了,你姐姐將來還能有個倚仗!”
鄧當的小舅子,也就是今年才十九歲,從家裡逃出來跟姐夫‘取功名’的呂蒙了,聞言卻並不以為然:“天下大亂,我在汝南家裡都知道,漢室不能長久,這時候就該趁機取功名才對……若不是姐夫你在江南跟著孫破虜都做到千石司馬了,我說不得早就跟著隔壁陳到將軍從軍了!”
“早該讓你讀書的,不然何至於此?”鄧當無奈搖頭,放棄了對自己小舅子的說教。
呂蒙剛要反嘲,卻不料鄧當忽然便拽住了他,然後就在身後朱治的矚目下奮力向前狂奔。
而且其人邊跑邊朝前方已經警惕起來的匈奴騎兵呼喊起來:“我乃朱治麾下司馬鄧當,有要害軍情要向燕公彙報!”
言語中,其人兀自奮力扔下了腰中佩刀,隻是一手將自己的印綬高高舉起,一手拽著小舅子呂蒙而已,而呂蒙懷中卻是按計劃藏著一柄短刀。
身後飛來數箭,皆不得中,而前方一部匈奴騎兵匆匆上馬後見狀一時猶疑,卻到底將此二人遮護兼圍攏起來,然後向後方其實隻有數百步遠的白馬旗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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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遼,字文遠……其為將桀驁,數與同僚齬,號為鄴都三害,獨以太祖任寵,常留為將,掌鄴下精騎三千,年二十六,加偏將軍。”——《新燕書》.卷七十一.列傳第二十一
“曹純字子和。年十四而喪父,與同產兄仁彆居。承父業,富於財,僮仆人客以百數,純綱紀督禦,不失其理,鄉裡鹹以為能。好學問,敬愛學士,學士多歸焉,由是為遠近所稱。年十八,為黃門侍郎。年二十,從操征伐,年二十三,以豪勇英烈拜騎都尉,督虎豹騎三千。”——《新燕書》.卷二十七.世家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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