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爺子的意外並未流露在麵上。
他隻是微微眯了眯眼睛,那條溝壑縱橫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
“釋懷?”燕老爺子緩緩道,“這樣大的事情,真的會這樣輕易地釋懷嗎?”
棠許又拿起麵前的杯子來,喝了一口裡麵依舊溫熱的咖啡,才輕聲道:“您經曆了這樣長久的年歲,難道沒有體驗過嗎?時間是可以衝淡一切的。”
燕老爺子聞言,臉上的褶皺動了動,似乎是在冷笑。
“時間能衝淡的,隻是表麵的浮沉,有些傷口,年歲再久也沒辦法愈合。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罷了。”
棠許安靜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隨後道:“那如果我能騙自己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為了一個害你永遠不能再登上舞台的凶手,騙自己一輩子,你甘心嗎?”
“我不會視他為凶手。他是什麼,我自己心裡清楚,不勞老爺子操心。”
說完,棠許喝掉最後一口咖啡,放下杯子,起身便準備離開。
燕老爺子身體微微向後,靠上椅背的同時,再次開口喊住了她:“就算這件事你不視他為凶手,那孟連城呢?”
棠許驀地頓住了腳步。
燕老爺子並沒有轉頭看她,隻是慢悠悠地開口道:“孟連城那件事,總該有凶手吧。你既然不想聊自己的過去,那不如就聊聊這個。”
對於燕老爺子突然提起這件事,棠許其實依舊沒有多少震驚。
燕老爺子為了掌控燕時予付出了多少,那他察覺到這件事跟燕時予有關的幾率就有多大。
可是這件事經過燕時予處理,他大概率隻知道燕時予參與其中,卻並沒有什麼證據。
可是棠許心臟還是控製不住地突了一下。
和燕時予之間的種種,她說服自己忘記,說服自己放下,甚至成功勸說他一並放下。
雖然她心裡清楚地知道他並沒有真正放下,可是至少在淺層麵上,那件事沒有再繼續困擾他。
可是孟連城的事卻不同。
這畢竟,是她現在唯一放不下、過不去、將來也必須要麵對的坎。
可是她沒道理在這裡敗給眼前這個機關算儘的糟老頭子。
片刻之後,棠許終於回過頭來看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燕老爺子隻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孟連城無故失蹤這麼久,音訊全無,到現在警方那邊都沒有任何進展,無非是因為他們找錯了方向——他們要是一早就知道奔著你來,隻怕早就已經找到孟連城的屍首了吧。”
棠許呼吸微微一滯,隨後轉頭看向他,道:“您既然這麼熱心關注,那就儘管向警方提供線索好了,或許到了案子告破那日,警方還能給您頒個道德獎。至於我們之間,我想已經沒什麼好聊的了。”
說完,棠許沒有再停留,徑直離開了這裡。
剩下燕老爺子獨坐在那裡,靜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窗外,正好看見棠許上車的身影。
燕老爺子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身上許久,直到那輛車子緩緩駛離,最終消失不見。
李管家這才走上前來,低聲請示燕老爺子的意思,“就讓她這麼離開嗎?”
燕老爺子沒有回答,很久之後,才示意他攙扶自己起身,最終也離開了這家咖啡店。
……
棠許其實並沒有離開,兜了一圈之後,她讓司機把車開進醫院,停到了地下停車場,並且囑咐司機不要讓人靠近。
雖然她表麵上看起來沒什麼事,可是終究還是受到了燕老爺子的影響,很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又不想離燕時予兄妹二人太遠,最終隻能獨自坐在車裡等待。
下午三點,季顏的手術終於結束。
季顏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人雖然已經從麻藥中清醒了過來,整個人依然處於有些混沌的狀態之中。
然而等到她視線中出現病床邊站著的燕時予時,她極快地閉上了眼睛。
仿佛即便是在如此混沌的狀態之中,她依舊會記得,眼前這個人是自己不想看見的。
燕時予的腳步就此停留在了病房外。
高岩見狀,連忙上前道:“季小姐已經沒事了,接下來隻需要一些時日休養就能夠康複,護工什麼的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棠小姐還在樓下等著,她肯定也很著急,你要不要下去跟她說一聲?”
這兄妹二人之間的狀況高岩是解不開的,關鍵時刻,還是隻能將棠許請出來。
燕時予在病房門口靜立了片刻,終究還是轉身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來到地下停車場,司機正守在車子旁邊,見他過來,連忙站直了身體,在燕時予走到近前時,才幫他拉開了車門。
車子裡,靜默無聲的棠許猛然間被這個動靜驚醒,轉過頭看見麵前的燕時予時,臉上的表情一時都忘了處理,依舊是恍惚呆滯的模樣。
燕時予坐進車子裡,見到她這樣的神情,當即伸手撫上她的臉,“怎麼了?”
好一會兒,棠許才感知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微微一笑之後,緩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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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打了個瞌睡,還有些懵呢。”棠許說,“你怎麼下來了?是手術做完了嗎?她怎麼樣?”
又靜了片刻,才聽燕時予道:“手術很成功,沒有大礙了。”
“她醒了嗎?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棠許繼續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