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一語落定,當即向前踏出一步,混身氣血劇烈燃燒,似筆直狼煙,無止境地向上攀升。
五大秘境亦徹底洞開,鯨吞天地元氣,再於心臟處,被儘數提煉、升華成最精純的陽火真氣,充盈徐行全身,與澎湃氣血交織合一。
正如方才以至陰真氣轉化“天刃”一般,徐行亦能夠通過“嫁衣神功”的秘訣,將“五行元氣”儘數提煉為“至陽無極”之氣。
比起至寒至銳的“天刃”,熾熱且暴烈的“嫁衣真勁”,在純陽拳意、陽剛氣血的加持下,更符合徐行一慣以來,硬打硬進、強突猛衝的戰鬥風格。
徐行一步踏出,身形已化作一條燦然金虹,刹那間殺到萬歸藏胸前,一拳奪路而出,直擊其人胸膛。
徐行這一動,萬歸藏隻覺似是有一輪煌煌烈日,從天而降、霸臨四方,眼前所見,儘是萬丈金光,幾乎不可視物。
除去源於肉體的視覺外,他的神念亦受到純陽拳意的壓製,運轉艱澀,體會到當日龐斑的感受。
好在,萬歸藏此時已然成就大宗師,更勝昔日龐斑不知凡幾,在純陽拳意的籠罩下,依舊能出招應對。
他雙手一挫一撚,先後搭上徐行的手臂,大袖鼓蕩飄搖,從中漾開八色光流,場域之能催發至最大。
萬歸藏現在已不再是單純用生死二氣,駕馭周流八勁,而是將“不死印法”與“周流六虛功”一並施展出來,以生死二氣統禦周流八勁,再運化勁之能。
“不死印法”乃是石之軒以花間派、補天道兩門的內功心法為根基,以佛門“三不在”思想為精髓,創造出來的功法。
而“周流六虛功”則是“西昆侖”梁蕭根據算術易學所創,可謂遍述天地自然之道,與“不死印法”本無絲毫共同之處。
但萬歸藏卻能將這兩門分屬道佛,全無關聯,甚至可說是南轅北轍的功法,融合得天衣無縫、並施展得登峰造極。
不死印法其中一個特性,便是能夠將敵人那充滿殺傷力和破壞性的“死氣”,轉化成“生氣”並借之為用,立於不敗之地。
再加“周流八勁”的分解之能,萬歸藏這一身轉勁、化勁的功夫,已可謂是天下無雙。
無論是何種真氣,隻要一落到他的空境場域中,便會免不了被轉化為“生氣”,在被“周流八勁”給分解、消弭,甚至是納為己用。
即便是徐行剛剛以五行元氣聚成的巨掌,也隻是在被分解的同時,不斷填充元氣,維持形態,並不算是未受影響。
可是這一次,他卻驚訝地發現,徐行的拳頭竟然凝實、堅固得超乎想象,自己根本不能化去哪怕一星半點的力量。
這也是徐行在見識了萬歸藏的“周流六虛功”後,想出來的戰法。
他的肉身本就是不壞之軀,隻要緊閉人皮五口、四萬八千毛孔,那麼氣血便不會有絲毫流逝,可謂無漏。
而“嫁衣神功”練到巔峰境界,亦有無漏之能,真氣能與人體緊密結合,毫不外泄。
兩兩相加,在“純陽拳意”的統禦下,這一拳的勁力萬歸藏自然是卸無可卸,隻能以本身功力硬抗。
好在“周流六虛功”不是有化勁之能,萬歸藏更不是隻有這一招可用,其人雙手變化,搓、盤、彈、撚,頃刻而成。
一時間,萬歸藏的周身四方,儘是連綿不絕的手臂在起落,連成一片模糊光影,撕空裂氣而去。
“周流八勁”隨手勢而變化,在兩人之間,驟然凝聚出一朵朵色澤各異、晶瑩剔透、含苞待放的蓮花。
這正是“天蓮宗”的鎮派絕學,“天心蓮環”。
“天心蓮環”本來的宗旨,乃是要通過手勢變化,自雙手諸多經絡中,釋放出如蓮蕊狀的灼熱真氣,專攻敵手經脈,陰損非常。
這一招雖是凶猛霸道,亦極其消耗真元,是以,曆代練成這一招的天蓮宗高手,最多也就是能夠在一招之內,轟出五朵蓮勁。
直到精通“周流六虛功”的萬歸藏出世,“天心蓮環”之名,才真正變得名副其實。
他的“周流六虛功”一旦展開,便能駕馭天地萬象,有己心代天心之威,更能以八勁各凝蓮花,真正做到連綿不絕。
但不管萬歸藏將“天心蓮環”施展到何種猛烈的地步,徐行都依舊擋得住、防得下,更能反擊。
他站定萬歸藏身前,動作簡潔明了。
萬歸藏的每一朵蓮勁打出,徐行便一下子反擊,招式並不精妙,卻是快絕無倫、剛猛霸道,就是一拳打在萬歸藏的掌心,硬生生破滅蓮勁。
“不死印法”的另一個妙用,便是在交手中,可以利用真氣間的生死轉換,以純粹的真氣角度,和對方建立一種玄妙聯係。
修行者便能借此察覺到對方體內真氣、乃至整個場域的變化情況,達到一種未卜先知的效果。
這種探查類似魔種,雖然不像神意感知那麼方便,卻勝在更為隱秘,就連守備森嚴的場域都能滲透,對同級強者亦有作用。
是以,自從練成“不死印法”後,萬歸藏與人為敵,幾乎從無不備的情況。
但是對上徐行,“不死印法”這個特性,亦是無從發揮,因為徐行根本就不掩飾自己的一舉一動,隻是直戳了當的出手。
——沒有突如其來的攻擊,隻有明知來襲,卻依舊勢不可擋、無從招架的拳頭!
頃刻間換過百來招後,兩人居然都隻是單純的碰撞,沒有一招是戰略上的博弈,更無一招是招式上的變化,隻是力量與力量的對拚。
兩人腳底的海麵硬生生向下凹陷十來丈,暴露出黝黑且遍布青苔的海床,並且就連這海床亦被餘勁波及,震顫搖晃。
怒浪狂濤如千軍萬馬,朝四麵八方馳騁奔騰,洶湧澎湃,發出震耳欲聾、響徹天地的巨吼。
濛濛水霧中,還夾雜著一抹濃鬱血色,這些都是被絞碎的魚群屍骸。
如此偉力,若是放在陸地上,隻怕連整個鼇頭磯都難以承載,會因戰鬥餘波而徹底崩毀,整個傾倒進大海中。
在這一百來招的對拚裡,徐行和萬歸藏都沒有後退一步,但是表現卻各有不同。
這一戰對徐行來說,甚至比麵對龐斑還要更為快意,他與龐斑交手,比的就是一個見招拆招,雖然險象環生,分勝負卻也是極快。
可萬歸藏卻截然不同。
他並不如龐斑那樣,有著諸多令徐行出乎意料的奇技,就是憑著“周流八勁”、“不死印法”的雄渾根基,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這位西城城主不但真氣極其充沛,論對天地元氣的操控,也要更勝過還需要通過“五臟廟”提煉轉化的徐行。
萬歸藏雙手一拂,數以千計的勁力傾覆向徐行,招式狂亂無匹,卻又有沛莫能禦的浩然威勢。
或是直線衝擊,或是弧線橫掃,無所不用其極,角度極其詭異,更能同時從上下左右、四麵八方同時襲來。
萬歸藏此時此刻,真正將一位大宗師的手段,展現得淋漓儘致,用這種直戳了當的方式,令徐行領略空境武道最正宗的真髓。
這青衣人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來自於十來丈高的穹蒼,腳踏淩霄、頭頂濃雲,朝徐行狂轟濫炸。
他拳腳間帶起的氣流、風雷、真焰、霜氣等一眾變化,皆是場域之能的衍生,卻又當真能夠影響天地運轉。
是以,如今的萬歸藏看上去都不像是個武者,倒像是操持天地權柄、呼風喚雨、驅雷掣電的道家真仙。
這一刻,徐行當真有種感覺,自己好似在與整個世界為敵!
隻不過,論這種近身拳技,徐行終究要比萬歸藏要資深得多。
麵對“周流八勁”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攻勢,他仍是信手拈來地施展出種種拳技,進行針鋒相對地拆招。
從大明王朝世界種種拳術,鷹抓擒拿、戳腳、大鵬明王拳、忽雷架翻天手,再到北宋世界的武功,將軍令、神手大劈棺……
這些武學論精妙強橫,比起萬歸藏的神功都要遜色頗多,但是在徐行手中,卻是渾然天成、無懈可擊,完全突破原有上限。
招式與招式間的隔閡、藩籬亦被打破,一出手,往往是數招並行,威力與殺性成倍增長。
如果說萬歸藏是以周流八勁構成世界,那徐行就已經化身為肆虐天地、席卷宇內的天災,要破滅一切,令萬物沉淪。
每一次碰撞之後,徐行都是懸空不動,麵色如常,沒有絲毫異樣,將“天心蓮環”的勁力輕而易舉地承受下來,再予以反擊。
萬歸藏這才忽然意識到,徐行的武學底蘊,究竟高深到了一種什麼層麵。
若非“周流六虛功”和“不死印法”皆能應機而動,單憑他本人的應變,根本就跟不上徐行的種種拳術變化。
並且,他的拳勢、拳勁、拳神是越打越強悍,精氣神亦無止境地高漲,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
饒是再強烈的真氣光焰,都無法掩去徐行眼中那堪稱熾亮的灼熱神光。
戰至酣暢處,他已難以抑製地放聲長笑,極為歡快!
萬歸藏這種敵手,乃是徐行最喜歡的類型。
這位西城城主足夠難纏又足夠堅韌,不會被一下子打崩,更有極強威脅性,需要時時警惕,打起來可以說是爽快與刺激並存,簡直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不要說是在這個世界,即便是遍數自己經曆過的三個世界,這種敵手亦是極其少見,更能將徐行心中的戰意儘數激發出來。
長笑聲中,徐行周身金光越發燦然,竟然直衝雲霄,將半邊陰沉天幕,都染成一片極儘輝煌的鎏金色澤。
他猛地踏出一步。
這一步踏出,距離甚遠的海床當即劇烈震顫,出現一個方圓三四丈的坑洞,好似遭到了隕石撞擊,又如巨靈腳印,深深凹陷。
震波更是令水體向四方蕩開,形成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接天巨浪,駭人至極。
一步踏出,徐行的拳頭就如貫日長虹、彗星襲月,帶著殺人盈野,橫暴凶戾的慘烈殺氣,直衝萬歸藏胸口。
除去這種殺意殺念外,萬歸藏還能感受到一種慷慨激昂、壯懷激烈的大誌,以及一種貫徹這誌氣的雄心。
與其說徐行是在出拳,倒不如說他在通過武學,寫一句抒懷的詩,吟一首明誌的詞。
於是,萬歸藏能夠從這一拳中,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甚至是親身感受到那一句詞。
這句詞就叫做: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拳鋒所過之處,一切勁氣悉數破碎,更有一抹明亮絢爛、輝煌煊赫的金虹,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這正是徐行在大明王朝世界,便領悟出來的“射天狼”拳法。
如今在純陽拳意、至陽元氣、熾盛氣血的加持下,這一拳的威力,比之當初何止強出數百倍。
除此之外,徐行還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當初從“元”身上,感悟出來那種以純粹情緒引發心神之力的“箭法”。
正是這數種成果合一,才造就了今日這舉世無雙、絕無僅有的“射天狼”!
萬歸藏心弦緊繃,“周流八勁”充盈全身,不再外放外擴,而是作為根基充盈全身,想要先抵禦住這見所未見的恐怖一擊。
他左掌抵右掌,剛一接拳,就知道不妙,驚覺對方拳勁竟然比方才更強數成。
拳勁蕩開,萬歸藏隻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經脈、氣血、五臟六腑、乃至骨髓等一係列人體的組成部分,都在顫抖、震動。
按理來說,他的體魄縱然不如蒙赤行這種專精煉體的高手,可遍數當世亦算絕頂,否則也難以撐持自身大宗師級數的場域。
並且,撐開場域的情況下,隻要周流八勁不破,他的體魄便絕對無礙,不會受到任何傷勢。
但此時此刻,徐行那蘊含了澎湃氣血,以及純陽拳意的拳頭卻能穿透周流八勁的場域,結結實實地打在萬歸藏身上。
不、不是穿透。
是排開!
任何場域的構成,都是要以強烈的神念為基礎,但是誕生於肉身氣血的“純陽拳意”,對神念的克製效果實在太過強橫。
若非萬歸藏已經將“周流六虛功”練到大成境界,而這門功法在形成結構後,又能夠自行運轉,他的場域早就被徐行轟到破碎。
但麵對前所未見的“射天狼”,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場域,終於再難撐持,應聲而破!
場域碎裂後,萬歸藏亦難以保持近乎仙佛的超然姿態,被徐行這一記殺氣凜然、剛猛無儔的“射天狼”,硬生生打得向後飆射而去!
若是從天上往下看,萬歸藏的身軀,當真如一發破空長掠、飆揚遠射的箭矢,將無垠大海硬生生撕裂。
所過之處,海水為之二分,從中凹陷,兩側先是升騰起兩麵厚重的浪花高牆,在幾個呼吸後,才轟然垮塌,砸回海麵,再次激起軒然大波。
萬歸藏那一襲青衣,足足在海麵上激射出去一百來丈,直到撞上一座占地不過方圓數裡的小島,才終於停了下來。
可他這一退,徐行卻並未追擊而上,反倒是負手立於原地,馮虛禦風,仰望越來越厚重、水汽也越來越濃的烏黑雲層,長笑道:
“怎麼,現在還不敢出手嗎?”
雲層中,傳來一個無比沉悶、卻有帶著強烈威嚴的嗓音,好似籠罩四極,涵蓋八荒。
“小子無知,還敢在本座麵前大放厥詞!”
言語落定,卻見雲層中,忽地顯現出一截遍布漆黑鱗甲的長條身軀。
緊接著,一顆高逾丈許,似蛇非蛇的巨物頭顱,從雲層中垂下。
它生有兩枚筆直向天、極其鋒銳的犄角,犄角間滿是濃密鬃毛,下頜滿是堅針般的短須,大口緊閉,雙目有如兩輪幽綠大日,鎖定徐行的身軀。
這頭角崢嶸的龍形巨獸,比起尋常猛獸的凶狠猙獰,更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神聖感。
徐行甚至感覺,自己好似一下子從武俠片場,走入了歲月斑駁的遠古神話中,正在直麵一頭貨真價實的天龍。
他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句話:
原來,潛龍裡麵當真有龍啊。
這條綠鬃黑龍體長近十丈,在自然界中已算是極其不可思議的巨大,無論出現在何處,都會成為絕對的焦點和重心。
——除了現在。
因為在它背上,還有一個由海水凝成的巨人,傲然屹立。
這巨人身高亦是接近兩丈,相貌雖是模糊,體型卻極其寬厚,即便立於龍背,仍是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這巨人,赫然正是雲虛!
麵對這神人乘龍而行的一幕,徐行亦不禁感到有些心神搖曳,那巨人俯瞰身下,敏銳察覺到他的心緒波動,露出滿意笑容。
雲虛對徐行的震動,並不感到奇怪,因為他第一次見到這頭“魔龍”時,亦是感到極為不可思議,好似一貫的認知都被顛覆。
先前徐行和萬歸藏激戰時,雲虛就一直借助魔龍之力,隱於雲中觀察這一切。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還是小覷了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此人的武功修為,實在已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至境,不懼與任何大宗師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