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如今實不是你出世之機,請回吧。”
此話一出,有如言出法隨一般,幽冥洞口再起異變,無數琉璃光絲浮現,密織成網,死死纏住狄懷英的亢龍鐧,令其難以掙脫。
巍峨雄偉的神靈金身,也被拖著,不斷朝幽冥洞口深處而去。
跟在狄懷英身後的李雲顯聽到這個聲音,麵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
他雖是不知道,李林甫已然複生,卻很清楚這位中央天魔主的能為,因此一出手便是全力施為。
這位劍仙不再以劍氣、劍光,而是真正拔出了自己親手打造,且性命交修的兩口神鋒“照膽”、“明河”。
雙劍甫出世,便展露出當世無可比擬的鋒芒,銳氣縱橫交錯,淩厲無匹,隻一個照麵,便將琉璃光絲斬得支離破碎,不成網狀。
李林甫也訝然道:
“好個肝膽具澄澈的通明劍心,果真乃本座敵手也。”
那琉璃光絲,乃是李林甫自人心欲念中,提煉出來的產物,但凡道心中有任何掛礙、執念,麵對這光絲便不免會有遲滯。
真仙級數的高人,自能降服其心,但想要完全不動心、不起念,卻是癡妄。
可李雲顯的道心竟能堅銳到這種程度,即便是在真仙之中,亦算是另類。
他根本不是降服其心,而是以澄澈劍意,斬滅心中雜念於未起之時,自是快絕。
李林甫思及此處,反倒再次輕笑出聲:
“如此能為,才不負本座這般耗費心血。”
有一幅幅畫麵,伴隨著李林甫的笑聲,傳入李雲顯腦海中,那正是裴征聖的所作所為。
畫麵外,還有李林甫的貼心講解,讓李雲顯能清楚明白,這位受到劍宗上下崇敬的雲崖峰主,最終會淪落至此,為他掌中傀儡。
歸結起來,無非就是一句話。
——你固然是天下無雙的劍修,但要做掌教,卻完全不稱職!
李雲顯雖是在來酆都前,就曾經想到,青城劍宗裡出了叛逆,才會孤身進入幽冥洞口,未有將行蹤透露給任何人。
但他絕沒有想到,出問題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甚至視其為壓艙石的裴征聖!
就在李雲顯心神震動之時,身旁又傳來一個寬厚嗓音,溫和道:
“雲顯,穩住心境。”
雖隻寥寥數語,卻帶著一種令人,甚至是令李雲顯這種劍仙都信服的力量,讓他從內到外地安定了下來。
狄懷英又抬起頭,目光似是洞穿無窮虛空,看到了那個和自己一樣,暫時脫身不得的罪魁禍首,豪笑道:
“其實,有龍涎口之禍在前,狄某本也沒想過脫身,此舉不過是想試一試,魔門如今究竟還有何底蘊。
如今見你亦是這般處境,狄某已是得償所願,老懷大慰矣。”
李林甫倒是不以為意,隻是道:
“你我皆是各有所求,今日不過是兌子而已,魔道大昌乃是天數使然,狄懷英,你又能和我兌子幾次?”
狄懷英當然知道李林甫說的是實話,卻也不惱,反問道:
“魔道大昌的確是定數,但魔道乃是整體,和你這位中央天魔主,又豈能等同?”
李林甫自然知道狄懷英言下之意,輕描淡寫道:
“黃舉天固一世之雄也,奈何入魔多年,也不免書生迂氣,難與本座爭鋒。”
狄懷英哈哈大笑:
“既如此,你我便拭目以待,雲顯,動手!”
李雲顯聞言,目中雖是流露出痛惜神色,仍是遵從狄懷英的吩咐,踏前一步,祭出兩口本命神鋒,劍光輪轉成圓,破開幽冥洞口,斬向方才一退三百丈的南方天魔。
狄懷英更是擎出亢龍鐧,再次以預備天官的位格,強行將意誌打散,勾連東極天域的蒼龍七宿,接引星力,彙入鐧中,打出最後一擊。
這一鐧的目標不是旁人,正是安祿山!
如今安祿山前有司馬承禎,後有狄懷英,可謂是腹背受敵。
他麵色一變,兩害相權取其輕,隻能暫且舍棄狀態不全的司馬承禎,回過身去,全力撕裂虛空裂縫,就要以“陰魔裂空大法”遁走。
正在此時,一股火焰般熾盛燃燒的濃烈陽氣,伴隨著無可抑製的勃勃生機,混成一道猛烈至極的雷霆霹靂,轟向安祿山胯下!
安祿山甫感受到這股氣息,還以為狄懷英玩了一手暗度陳倉,不過很快便分辨出來,動手那人乃是剛剛的小賊。
安祿山一時間心頭大恨,卻到底不敢做任何多餘動作,任由徐行這一記陰狠至極的離火神雷,打中自己的法相,再承了狄懷英半鐧,遁入了虛空中,逃之夭夭。
另一邊,同樣精擅虛空神通的南支天魔,由於本體乃是鬼物,甚至比安祿山還逃得快,李雲顯隻來得及斬中一劍,其人便已借助酆都地氣,遠遁千裡。
雖未能建功,李雲顯卻也沒再做追擊,隻是回過頭去,此時此刻,狄懷英的金身法相,已經徹底淹沒進幽冥世界中,幾乎不見其形。
徐行卻能夠聽到一個宏大嗓音,在自己腦海中響起,他欣慰道:
“昔日一麵之緣,不成想,竟得今日之善果,小友珍重,異日相逢,老夫定當送你一份大禮。”
語聲落定,幽冥洞口徹底封閉,這場各有所求,早有預謀,涉及數位真仙的大戰,才真正算是告一段落。
司馬承禎顯出形體,麵色有些蒼白,卻還是跺腳長歎道:
“隻可惜,沒能趁勢追擊,乾脆做掉那條胡狗。”
李雲顯則是落到他身旁,拱手抱拳,肅然道:
“今日之事,多謝道兄援手。”
司馬承禎抬起一臂,輕輕揮了揮,再指了指不遠處的徐行,不以為意道:
“謝老夫乾嘛,真要謝,就謝這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