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徐行昔日在金山寺中,與法海、白素貞同參佛法奧秘,領悟出來的佛法神通——八部天龍火!
八部天龍火,聞名遐邇,可以說是佛門第一破魔神通,在上代摩訶尊手中,直有焚山煮海,燒熔虛空之能。
一般來說,唯有阿羅漢級數的佛門絕頂強者,才能領會其中真意,將之運用自如。
如今徐行則是憑借自身的火法、佛門修為,強行施展,威力雖是不及駐世羅漢,焚燒一眾趁火打劫的天魔,以及內外交逼的朱燦,還是綽綽有餘。
紫荊神君唯一不明白的是,這種神通,怎麼會落到徐行手中?
金山寺如今的狀況,魔門五支基本上都心知肚明,難不成此前這“赤劫魔君”打上金山寺,當真掠走了根本心印?
可若真是如此,那法海又不是泥捏的,如何會縱容此人至此?
難不成……?
紫荊神君眸光一轉,心中已有了某種猜測,卻並未表露出來。
隨著壇城法界的出現,遍布碧霄天域的虛空裂縫,已被鎮壓彌合,令一眾域外天魔再難入界。
紫荊神君看到這一幕便知道,朱燦今日可謂劫數已至,逃無可逃。
除去出人意料的神通手段外,徐行對戰機的把控亦是妙至毫巔,一舉一動,皆是打在朱燦最要緊的關節處。
如此人物,哪怕以紫荊神君的閱曆,亦是生平僅見。
朱燦在燦金龍火中,哀嚎厲嘯不已,四處撲騰紛飛,試圖闖出一條生路,可在神思混亂下,他又如何衝得開徐行的佛言枷鎖、虛空禁錮?
而那眾多天魔還來不及消化從朱燦身上得到的收獲,就已被徐行當成燃料,令火勢越發旺盛凶猛。
足足過了半刻鐘,朱燦的元神連帶一身血氣,便被徐行儘數熔煉進了骸骨中,化為一尊金燦燦的大鵬骨架。
一代梟雄霸主,就此無聲落幕。
這一戰,朱燦與其說是敗給了徐行,不如說是敗給了自己那種與生俱來的魔門心態。
雖然這鳥廝一生所願,都是要從魔門體係中掙脫出去,可他的性靈卻早已被魔門法度滲透,根本無從更改,才會做出錯誤判斷,以至於踏入死地,萬劫不複。
徐行一伸手,將這骨架雕塑縮成寸許大小,捉在手中,心中亦是感慨。
——魔門體係之力,果真可怖如斯,不止在於可觸及的禁錮,更在於異化性靈,令其人想法天生靠近魔道。
除了這番感悟外,徐行亦在借這次機會以朱燦為參照,反躬自省,體察心境中的種種缺漏處。
不可否認,情緒神通在同朱燦的決戰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可徐行也因此,對這門神通越發警惕,隻因他沒有忘記,還有另一名精擅此道的魔門高人,早已盯上了自己。
若是不時時體察,彌補缺漏,今日朱燦的下場,也難保不會變成他徐某人的明日。
徐行心中一邊轉動念頭,一邊轉過身來,看著紫荊神君,平靜道:
“閣下果真信人。”
紫荊神君袖袍鼓蕩,赤發飄揚,渾身散發出一種瀟灑不羈的氣質,挑動眉梢,懶洋洋地問道:
“怎麼,是想問我為何不趁機出手,乾脆奪了朱燦的道基?我說是處於承諾,你信不信?”
徐行灑然一笑:
“我若是信了,豈不已隨朱燦這廝一道灰飛煙滅?”
紫荊神君聞言也不惱,反倒莞爾道:
“你這人倒也有趣,實話說,本君的確動過念頭,甚至於,本君此次前來十萬大山,本就是看一看有沒有機會,將之染化成眷屬。”
紫荊神君說這話時,一派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神色,卻令人聞之遍體生寒。
“這廝與本君一般,皆是身負北支、東支的道統,本該是助力本君證得天魔之位的最佳資糧。
一直以來,黃舉天亦是如此安排,我們之中,誰要是獲勝,誰就有資格打破五方天魔的限製,超越魔門五支的藩籬。
本君卻不曾料到,這鳥廝在山中沉寂日久,竟已打算出離於魔門體係之外,還兼修了太清玄門道法,才沒有在第一時間下手。”
紫荊神君說及此處,緩緩搖頭,歎息一聲,言語中滿是惋惜意味。
徐行聞言,軒眉一揚,笑道:
“魔門之士皆為魔祖盤中餐,且全無超脫之望,故而朱燦才要費儘兩世心血,致力於脫離出去。
難不成,神君未有此念?”
紫荊神君聞言,隻嗤笑一聲:
“他這廝,前一世當慣了縱橫天下、百無禁忌的大鵬,自然會把這與生俱來的魔門法度,視為套在頸上的枷鎖。
這世上,總會有他這種人,容不得一絲桎梏,可生於天地間,又怎有可能全無約束?
其他的不談,就談根本法理,若無天地法則的約束,你我之形神,又依何物而存,又何來超脫之望。”
紫荊神君搖了搖頭,又道:
“魔門體係固然有其疏漏處,但對本君來說,已是足夠,至於盤中餐一語……”
這位東支掌教抬起眼眸,眸中首次流露出淩厲銳光,似是劍氣迸發,直刺徐行心底,語聲鏗鏘:
“我本是草木之精得道,若不能練成一身神通,於你等煉氣士來說,又何嘗不是盤中餐?”
徐行聞言,點了點頭,不置可否,隻是道:
“大道三千,魔道之上,也未必沒有出路。
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但神君這份一意求索,死不旋踵的大堅持、大毅力,徐某仍是佩服。
念在神君方才出手,撫平虛空裂隙,我便給你個機會,要戰還是要退,請神君速斷。”
徐行同朱燦戰過一場後,雖是損耗頗多,行事仍是堪稱霸道,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跟紫荊神君再戰一場的意味。
紫荊神君也不在意徐行言語中的跋扈,甩了甩袖袍,微笑道:
“教主倒是好氣魄。”
紫荊神君在無聲無息間,已經改了對徐行的稱呼,也無疑是借此機會,表露自己的態度。
他微微垂頭,看了眼身下戰局,感慨一聲:
“今日之戰一畢,平天教之名當響徹九州四海,隻徐教主一人,便足以當得起當世大宗之稱,更遑論還有其餘幾位幫襯了。”
紫荊神君談及此處,語氣也變得饒有興致起來,話鋒一轉道:
“除此之外,教主尚有青城劍宗、金山寺這兩大外援。
這兩派雖是相隔甚遠,有了教主的虛空神通以作串聯,大有‘天作地和’之功,甚至比符籙三宗的聯合,還要更加震撼人心。
種種因素相加,如今的平天教,已足稱正道擎天一柱。”
娓娓道來間,紫荊神君幾乎已將平天教的底細摸了個乾乾淨淨,令徐行、法海的遮掩蕩然無存。
徐行雖然知道,這層迷霧遲早都要被揭開,不過由紫荊神君這位東支掌教到來,卻依舊有著非凡的震懾力。
他不由得撫掌歎道:
“神君雖不出世,對天下局勢,卻是洞若觀火,果真是銳目如電,運籌帷幄。”
紫荊神君拱手抱拳,微笑道:
“這次來得匆忙,不及攜帶賀禮,下次再見,本君定當一全禮數。”
言畢,其人轉身作勢欲行,又似是忽然記起一事,轉過身來,悠然提點道:
“還有一事,望教主替我關懷七夜,他欲求劍道,本君並無意見,可陰月王朝,終究是需要他回來坐鎮。”
徐行擺擺手,不以為意道:
“注定要破滅之物,又何須坐鎮?”
紫荊神君聞言,隻大笑道:
“教主此言,深得我心,不過這個道理,對平天教來說,隻怕更加適用。
大道如淵海,不在口舌間,你我之爭,還是留待後日吧。”
言語落定,紫荊神君拂袖一掃,袖中流瀉出一抹嫣紅血光,鋒芒之盛,不輸給朱燦分毫,割開虛空裂隙,施施然邁步進去,隻聽餘音悠悠,回響不絕。
“屆時,本君將親自出手,引你入我魔門!”
徐行聞言,隻是一笑。
紫荊神君所言雖多,唯有一句,最得他心——大道如淵,不在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