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教之事,你自己斟酌,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為父相信你,應該不會吃虧。”
高熲臉上帶著笑意。
他雖然藏於暗處,但對於高長生的狀況也有了解。
如今的他早已經成長為參天巨樹,一場場大戰,一次次布局,將他的實力表現得淋漓儘致,已經不需要他再繼續籌謀。
“至於神霄派,如今隻不過是下不了決心,不過這事,是他們上趕著求你,而不是你求他們,以你的能力,相信並不需要多久,就能將他們收服。”
說話之時,高熲的眼中可以清晰的看出暢快之意。
對父母而言,看到子女出色,無疑是天下最開心的事。
高熲因為大隋的謀劃,假死遁世,但事實上,一直都在關注著大隋上下。
而且更關鍵的是,楊素也和他在一起。
這兩人同為九佬,同為軍神。
執掌日月雙騎,征戰時互為袍澤,朝堂上又算是政敵,可以說有種亦敵亦友的感覺。
兩人算是互相較勁了大半輩子。
楊素從來沒服過高熲,而高熲自然也不認為自己比楊素差。
兩人從當年的戰場,再到朝堂,一直鬥到假死之後,可以說並沒有明顯的誰強誰弱。
在此之前,無論是高熲還是楊素,都認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但是沒有人想到,高家出了一個高長生。
高句麗之戰,高長生和楊玄感算是同時出道。
但彼時,其實是楊玄感的優勢更大。
畢竟高熲臨退之前,斷去了高家的軍隊關係,而楊素則並沒有這麼做。
從當初的高句麗戰前就可以看出,高長生從軍時,基本上就相當於一個純粹的素人了。
之後率領的兵馬,也是史萬歲,魚俱羅從自己身邊抽調出的親兵。
而其他年輕一代,哪一個不是統領一部,就連李閥李世民這樣,不算軍中豪族的,都能帶領一部先鋒,可想而知,當時高長生的情況,是絕對配不上高家的地位的。
但正是這樣一個相對來說,沒有任何優勢的開局,卻被高長生硬生生打了出來。
高楊,這兩個大隋軍方最耀眼的家族。
兩位後人。
楊玄感確實算是出色,也展現出了楊家後人的鋒芒。
如今帶著部隊在西突厥境內,也是氣勢如虹。
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相比於高長生的大日懸空,橫絕當世。
楊玄感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要知道,高長生如今已經是真正的大隋軍方第一人,封王在即,彆說年輕一輩,甚至都已經超過了老一輩。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楊玄感還在高長生麾下聽命呢。
而且是從北莽,到襄樊,再到西突厥。
哪怕是楊素心中再傲,再自信,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認,在後輩上,在子嗣上,楊家輸給了高家,他楊素輸給了高熲。
畢竟就算他不認,但楊玄感那一口一個末將的態度,可是瞞不過人的。
看到一直桀驁不馴,眼高於頂,也是和他較了一輩子勁的楊素,生平第一次低下高傲的頭顱,高熲當然暢快。
“哈哈哈哈。”
想到這裡,高熲不由自主的便是大笑出了聲。
大隋某幽閉之處,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突然睜開雙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一張冷酷的臉龐,瞬間轉為鐵青。
而禁地之中,高熲的笑聲也很快收起。
“最後一件事。”
聲音重新轉為肅穆。
高長生聞言也是皺起了眉頭。
見麵之後,對於即將發生的那件大事,高熲沒有絲毫的提及。
像對方說的,所有細節都已經計劃完成,不需要繼續多說。
高長生顯然是不信的。
哪怕是兩軍之間的一場普普通通的戰鬥,都需要隨戰場形勢的變化,隨時調整戰略。
按部就班,一舉一動都按著事先的計劃進行,那隻是普通的將領。
而高熲和楊素那是什麼存在,怎麼可能製定一個死計劃。
數十年的布局,必然是涉及到方方麵麵的,意外,變化,隻要能夠想到的因素,他們必然會考慮到。
而且如今,因為高長生的一係列行為,大隋的情況,從外到內都有了極大的變化。
獨孤伽羅她們是因為對兵道陣道並不精通但高熲顯然不是這樣。
當然,高長生也知道,高熲依舊不希望自己太過深入此事。
算是給高家留一條後路。
但隨著交流的深入,高熲的表現也越加不太對勁。
先是陣道,再是命格之事,他所說的都是高長生的事。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在交待後事一樣。
“您沒有信心?”
高長生開口道。
沒有特彆指明,但高熲顯然聽的清楚。
數十載時光,集齊大隋最精華,最精銳的一股力量。
隱忍,布局。
為此,大隋不惜在當年最巔峰,最不可一世的時候,放棄對外的擴張,采取保守的戰略。
積蓄數十年,一朝爆發。
其可怕程度是根本無法想象的,從常理來說,在這樣一股力量麵前,是很少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的。
可現在,從高熲的表現看,對方顯然不是那麼自信。
要知道高熲是誰,那可是大隋軍神,耀世雙星。
高熲,楊素。
這兩個同時代的人,凡事見過他們的都幾乎有同一個感覺。
楊素狂傲,高熲沉穩,這隻是性格,但在其他方麵,無論是戰場還是朝堂之事,他們給人的感覺就是掌控一切,那是一種從內而外散發的自信。
在當初的大隋,有一個共識,不管什麼事,什麼敵人,隻要交到兩人手上,那就等於完美解決了。
對這種情況,高長生並沒有親眼見過,但高熲的布局能力,他是見識過了。
一個簡簡單單的取名,竟是一場布局的開始,這無疑表明,很可能從出生之前,高熲就已經定下了計劃。
僅僅三次操作,就如春風細雨般的推動了整個局麵,甚至如果他不說,天下很可能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此事。
可現在,這樣的一個人物,都是表現出了這樣一種態度。
高長生倒是沒有太過驚訝,對於幾人的謀劃,他早就已經了解了大概,也清楚那事是何等困難。
“不錯。”
高熲沒有避諱,直截了當的點頭。
“說是五成把握,但那隻是一切順利的情況。”
“但事實往往不儘如人意。”
“天時,地利,大隋內外,諸般勢力,到時候會出現多少意外情況,無人能預料到。”
“就算沒有那些,單單此事本身,何等困難,你想必也清楚。”
“我高昭玄從文弱書生,到縱橫沙場,出將入相,無論麵對何人何事,都自信能夠掌控一切,但此次,我確實沒有把握。”
“唉……”
高熲輕輕一歎:“人力終有儘時,又豈能……”
“那便逆了這天!”
高熲還沒說完,就被高長生揮手打斷。
饒是高熲也不由得微微一愣,緩緩抬頭,而後便看到了高長生那如同星辰般閃耀的雙眸。
瞳孔微微擴散,高熲思維一頓,恍惚間似乎透過時光看到了當年。
狼煙滾滾,鐵蹄炸響,度厄之槍衝天而起,伴隨著一道自信至極的聲音:
“大隋定鼎,是大勢所趨,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南陳也好,突厥也罷,若有人敢攔,便殺人,國擋便滅國,哪怕仙神佛陀,赤焰金烏之下,也不過塵埃渣土。”
“哈哈哈。”
高熲身軀一顫,回過神來,猛的放聲大笑:
“看來我真的是老了,對,說的沒錯。”
“天若攔,那便逆天。”
沒有指天大喝,也沒有高聲怒喊。
隻是近似呢喃一般的輕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