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出言道:“臣請陛下莫要這般疲累了,還是身體要緊。”
曹睿輕笑一聲:“辛卿也來勸朕了?朕平日善養體魄,為的就是現在這般需要之時能用得上。此事不用議論了,尚書台和樞密院都回了洛陽,朕還留在鄴城乾嘛?”
“陛下聖明。”辛毗無可奈何的拱了拱手,而一旁的司馬懿卻也嘴角揚起了一下。
這就累了?
那我從襄平一日不停的返回洛陽督辦喪禮,又從洛陽趕到鄴城該怎麼算?
司馬懿接著說道:“朝中隻剩一事,早些、晚些決策都可。第一批太學郎已經從隴右回返,預計再有幾日就要到達洛陽了。”
“哦?朕倒是好久沒聽到這些太學郎的消息了。他們在隴右做得如何?”曹睿好奇問道。
司馬懿:“稟陛下,此前秦州刺史陳季弼有書信往光祿勳楊義山處,稱秦州州中考評之中,頭五名屯田吏員都是太學郎。”
曹睿笑道:“看來朕將他們派去屯田,倒還真派對了。諸卿,你們年輕之時,所任的第一份職務都是何職?”
“司空先說。”
司馬懿率先拱手道:“臣二十二歲之時,被郡中征辟為上計掾。”
曹睿道:“二十二歲的上計掾,以司空之才倒也無妨,就是似乎早了些。”
司馬懿訕笑了一下,並未接話。
所謂上計掾,就是每年秋冬朝廷考察各郡國一年職司和過失之時,代表郡中向朝廷報告的官員。司馬懿所在的河內郡乃是一方大郡,上計掾也是郡中為數不多的顯職之一。
當然,若要細細論起的話,司馬懿二十二歲擔任的河內郡上計掾,和他長子司馬師差不多同一年齡擔任的揚州倉曹從事相比,差了一個大等。而司馬懿之父司馬防的官職,和司馬懿本人現在的官職相比,也差了一等。
官宦子弟好做官,這在當前的大魏來說,是一個客觀事實,曹睿也一時無法改變,冒然的下令官員子弟不得被征辟,就是和整個國家的行政體係叫板,無異於在挖自己的根基。
到了太和四年,太學也隻畢業了三期學生。改變官員結構和晉升路徑,路漫漫而修遠兮,並不急於一時。
曹睿接著看向劉曄:“劉卿的故事朕知道。二十餘歲,輕身入數千人之賊營,斬其首而收其兵,儼然傅介子一般的膽識。”
“劉卿這些年屈才了,應該早些做個將軍的。”
劉曄尷尬一笑:“臣家中在揚州偏僻之地,臣少時為此下策,也隻是自保的權宜之計,如何能與傅介子相比呢?”
曹睿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又看向了其餘幾人。
辛毗麵不改色的拱手道:“臣第一份職務,是在冀州袁本初處為參軍。”
曹睿點頭:“辛卿倒是和徐侍中一般了。”
裴潛接著應道:“臣第一份職務,是在長沙郡中為郡吏。”
曹睿有些好奇的問道:“裴卿這番故事朕倒不知情,如何到了長沙去?朕記得故尚書令桓階桓伯緒,就是長沙人吧?”
“桓公乃是長沙人,臣彼時就在桓公手下為吏。而臣去長沙,此事說來話長。”裴潛歎了口氣:“陛下知道李傕郭汜二人曾在長安亂政嗎?”
曹睿點頭:“董卓的兩個臣子嘛,朕聽過此二人之名。”
裴潛道:“昔日臣父曾在長安朝中為官……”
曹睿打斷了裴潛的話:“裴卿說的是不是董卓身死、李傕郭汜占據長安的那段時間?”
“正是。”裴潛應道:“臣父彼時曾在長安漢廷中為官。”
曹睿點頭:“朕知曉了,裴卿繼續說來。”
裴潛道:“董卓死後,李傕郭汜二人為害關中。興平元年之時,國家大饑,長安城中糧貴如金。臣彼時雖然年幼,當時的糧價卻記得一清二楚。穀一斛五十萬錢,豆麥二十萬錢,百姓窮困幾乎食人。李傕、郭汜、樊稠把城中分成三份,各守其地,又紛紛派兵大掠三輔。”
“臣父當時雖為朝廷官員,卻也無法供養家中子弟。因而隻能將臣與臣弟二人遣送出城而去,臣去往荊州劉景升處,臣弟裴俊則是前往益州。”
“臣弟裴俊現在在蜀國為官,臣此前得知這一消息之後,也向朝廷報告過的。”
曹睿微微點頭,並不感覺意外。
亂世流離,絕不是一句空話。
再垃圾的政權掌控長安,都好過一群西涼亂黨將關中作為戰利品來回掃蕩。當時的人們又不能預知世事如何發展,為了保存骨血,不得不將兒子們分彆送往兩處,並不是一句簡單的‘將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或者‘分散投資’可以解釋的,背後都是血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