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分隔南北,南岸的襄陽城與北麵的樊城常常合稱襄樊,一南一北隔江而望,水勢平緩之時常有浮橋聯接其間。
如同一座城池,被漢水從中間劈開兩半一般。
趙儼與牛金此刻所在的襄陽北麵城牆,就在漢水邊上,河中吳軍船隻的動向看得一清二楚,都不用另派哨騎出去查探了。
牛金,字叔才,現年五旬有二。
若從他隨曹仁守備江陵的時候算起,他在荊州以及襄樊一帶駐紮的時間,足足有二十二年之久了。駐軍在此,成家立業在此,若論及襄陽左近的地理水文,不會有人比牛金更加熟悉了。
趙儼聽了牛金的吹捧,隻是略微笑笑,便又指著東麵的魚梁洲說:“漢水漲水,大魏荊州水師已經儘數沿著魚梁洲北的淯水而上,屯於鄧縣和蔡陽中間,若吳軍隻顧在漢水上梭巡,無論如何都是找不到的。淯水狹窄,他們又不敢貿然進入。”
“如今襄陽城外地麵泥濘,吳軍圍城而不可得。若援軍一到,吳軍自然就會退了。”
牛金輕歎一聲,右腳踢了踢城牆上的磚石:“多虧都監將夏侯將軍早幾日派到江夏去了。吳軍攻襄樊,我等倒是不懼。若吳軍攻江夏,那就要更麻煩些了。”
“如何不是呢?”趙儼點頭:“叔才,你說吳軍接下來會如何做?圍襄陽還是圍樊城?”
牛金想了一想:“以此時天時所限,吳軍一時半會圍不成襄陽,也圍不成樊城,隻能占據魚梁洲等河中沙洲,以待水退。”
趙儼道:“這兩日雨勢已停,若岸邊之水全部退去,估計還要兩、三日。若能乾到吳兵可以上岸的程度,至少要六、七日。”
“六、七日,吳兵無能為也。”牛金語氣篤定的說道:“逯式在樊城之中,此時應已得見此景,應該往北麵洛陽報信去了。屬下就在此護著都督,直到援軍到來之時。”
趙儼點頭:“辛苦叔才了。城牆若有破損之處及時整修,莫要節省木料磚石。倘若不夠,隨時可以從城中房屋來拆!”
“遵令!”牛金抬手一禮。
……
河內郡與洛陽所在的河南尹中間隻隔著一條黃河,孟津水勢漸小,曹睿也得以從孟津渡河。
曹睿十日早離開山陽縣,十日晚到達孟津渡北岸。過孟津向南,到達洛陽城北之時,已經是九月十一日臨近中午的時候了。
也不知是衛臻還是誰的手筆,硬是將孟津渡到洛陽城的官道都修繕的乾淨完好,好似從未發過洪水一般。
曹睿在太和四年年初離開洛陽,九月方才返回,可謂是勞師遠征而又德勝歸來。如同太和二年在關西新設秦州一般,此番又新設了營州,朝廷版圖得以擴張,上下也洋溢著喜氣。
城北五裡之處,儀仗、鼓吹,還有從宮中請出來的皇帝車駕紛紛擺好。洛中自上而下各兩千石和千石的官員,以及滿城的公卿貴戚,都等候在官道兩旁。
毌丘儉領一千騎卒在前,等到曹睿本人看到臣子們迎接的隊伍時,臣子們已經儘皆下拜山呼了。
太和元年征淮南回來、太和二年征漢中回來,這麼大的班師回朝,曹睿已經經曆過第三次了。禮製、儀式已經無法打動曹睿,曹睿現在隻想見到應當見到之人。
至於想見到誰……
朝臣裡麵,當然是想見到留守洛陽的董昭、衛臻兩名閣臣。而後宮之中,除了兩位封了王的長子次子,還有一名剛剛誕生不久的皇三子曹壽。
還有這幾個小娃娃各自的母親。
臣子們迎接的隊伍,最前方以太尉華歆為首,緊隨其後的就是董昭、衛臻二人。
曹睿勒馬停在了華歆麵前,翻身下馬,低頭看向這位七十三歲高齡,還坐在椅子上的魏室老臣:“太尉如何也來迎朕了?”
華歆拱手低頭行了一禮,而後苦笑道:“陛下,臣以老病之軀無用於國家。陛下四千裡遠征遼東凱旋而還,若再不能來迎一迎陛下,那就真對朝廷半點用處都無了。”
“臣遣人將臣從家中抬了出來,這才得見陛下天顏。”
華歆身體不好,曹睿也是知情的。此前無論是鐘繇喪禮,還是武宣卞後的喪禮,華歆都臥床不起而未能參加。
此時的華歆,和太和元年腿不能行、坐在椅子上被抬到城外的鐘繇鐘元常,可以說並無半點不同,都是為了兒孫罷了。
曹睿輕歎一聲:“太尉對朕心意,朕已知曉了。華偉容現在鴻臚寺為官是吧?”
所謂華偉容,就是華歆年齡最長的兒子華表了。華表現年二十七歲,看起來似乎與華歆的年齡相差甚多。不過是華歆早年間的兒子都在戰亂中離散了而已。
華歆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曹睿也會意將自己的左手伸出去讓華歆握住:“勞煩陛下惦記了,偉容確在鴻臚寺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