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凡事有利便有弊。
太利的劍法,往往難學會。
雲山劍宗的頂級劍法便是太利,雲龍九式、千山霧隱都是高階劍法的上流,入手極難。
而浮光掠影劍就更是要求極高。
不隻要求劍法天賦、悟性,對修為境界、內力功法也要求同樣頂尖的資質。
故而雲山上此劍傳承常常斷代,導致雲山劍宗雖然有強橫一時,終究難以蓋壓一世。
“彆走神!看什麼看?隻是借你用,彆想帶走。”
李星拓略帶警惕的聲音傳來。
這小子,練功就練功,怎麼突然眼光閃爍、賊眉鼠眼起來?
謝淵訕笑一下,隻得重歸心神,繼續投入的轉化功法。
水位愈低,河岸愈窄。
謝淵凝著眉頭,仔細控製。
有形無質劍的鋒刃處愈發模糊,目光投去都要眼神一眯,明明什麼都沒有,卻覺有些刺痛。
透明水晶劍柄中隱約有濤聲傳出,定睛一看,似乎能看到氣勁如同渦流。
李星拓坐在書桌後麵,雖然看起來仍在處理公務,一縷心神始終掛在謝淵這處。
他見謝淵逆轉功法小心謹慎,往劍柄中注入內息緩慢而穩定,十分順利,沒看出控製不穩的跡象,不由略有驚訝:
“他為什麼這麼熟練?是了,肯定是早就為此準備,習練過這個方法。逆運功法既不好受,又吃力不討好,真是難為他了。”
李星拓覺得這孩子也不容易,不由微微點頭。
但見謝淵降低功法層次應該沒問題,李星拓便準備助他一臂之力。
他豎起食中二指,指尖頃刻間凝聚出一把銀色的小劍。
小劍約摸就指頭長短,一指粗細,銀光朦朧,質如水銀。
李星拓駢指一引,銀色小劍咻的一聲,直接射入謝淵眉心。
謝淵渾身一震,感覺一把小劍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的經脈中。
那條金河上,小劍化作一道銀光,飛速掠過河麵,所到之處,河麵全部染上銀色,變得有些凝滯。
細看過去,隱約符文閃爍,金河的龐然水勢似乎被封印,靜水流深的感覺也變得模糊,就像普通的河流,像三變境的內息。
謝淵心中一動,感覺這樣轉化就更為方便了,速率不由加快。
不知多久。
謝淵全身一鬆,仿佛做了墜落夢一般往下墜去,而後又穩穩停住。
體內的那條金河靜悄悄的,變得窄了許多。銀光封印間,不管質還是量,都是第十層的水平。
謝淵心裡莫名失落,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瞧你那德性。”
李星拓戲謔的聲音傳來:
“以退為進,是為更進一步,何苦作依依不舍模樣?”
謝淵睜開眼睛,回過精神,拱手道:
“弟子明白,不過失了功力,一時情難自已。”
李星拓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打量著他:
“感覺如何?”
“感覺隻是普通的氣血三變境……感覺,很好。”
謝淵目光炯炯。
巔峰的血氣和安靜的河流終於勢均力敵。
可以開始突破了。
李星拓問他:
“精神、心境如何?”
“比之前更佳。”
謝淵認真點頭。
李星拓緩緩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劍峰第六十九層,是你突破宗師之地。”
謝淵起身,拱了拱手。
書房門打開,秦真陽再次出現,領著謝淵往後殿通往劍峰的門行去。
一路無話,氣氛略有些莊重。對任何武者來說,這都是一件大事。
路上不斷有雜役或值守弟子向著秦真陽問好,同時好奇的打量著他旁邊的這名弟子。
覺得麵生的是新人,覺得有些麵熟的,得是多年的老雜役了。
但老雜役弟子隻是看了一會兒,便認出這個數年沒見的麵孔,一時露出驚異之色。
張山?他又回來了!
雜役們很難忘記這個傳奇人物,從雜役院平步青雲,迅速進入內門,還立功得了機會上劍峰感悟。
同時,他留下的至今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規矩,仍然在柴房沿用下去。一塊塊刻著吉祥話的木柴,凝聚的是雜役們的血淚,以及無數對始作俑者的咒罵。每個新進柴房的雜役,照例先罵張山三天,這也是規矩。
雜役們最先認出,間或打著招呼。
謝淵望著這些或眼熟或陌生的麵孔,一一點頭回應。
好像有個曾經比我起的還早的雜役弟子,叫什麼來著?他怎麼仍在這兒……
謝淵一時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定睛一看,發現他穿的卻是值守弟子的衣服,頓時微微點頭。
曾經雜役院起得最早的兩人目光相接,相視一笑。
到得劍峰大門前。
值守這裡的弟子這幾年倒未大動,隻是當年的小弟子,現在也變成了領隊。
他們自然認得出劍峰上鼎鼎大名的張山,目光驚訝,笑著打招呼:
“秦師兄!張師弟……又來劍峰?”
秦真陽點點頭,揮手解開禁製,打開了大門。
一股凜冽鋒銳的空氣吹了進來,在場的人都是微微一凜。
謝淵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熟悉又陌生的銳氣,呼了口氣。
“去吧,張師弟,祝你馬到功成。”
秦真陽拍拍謝淵的肩膀。
謝淵拱拱手,邁入了劍峰範圍。
“張師弟。”
秦真陽忽然在後麵喚道。
謝淵轉身,看向秦真陽。
秦真陽帶著微笑:
“這次,你準備呆多久?給個大概時日,免得我心裡沒底。”
謝淵也露出笑容,然後說道:
“三天。
“最多三天。”
秦真陽聽到謝淵的回答,頓時愣住。
謝淵沒有再多說,拱拱手便往峰上行去。
門口的弟子都豎起耳朵,聽到這個時間也有些訝異。
“這麼短?不像張師弟的風格啊。”
已是領隊的一名弟子笑道:
“秦師兄,這次張師弟準備去幾層?壓力這麼大。”
“六十九。”
秦真陽望著謝淵的背影,低聲道。
“多少?!”
那弟子直接破音,引得整個後殿連帶走廊的人都探頭。
“六十九。”
秦真陽微微搖頭:
“這個張師弟……”
那弟子沒聽清,隻是喃喃:
“六十九……那不是三變境巔峰才能踏足之處麼?距離宗師,一步之遙。”
好像不久前……也就前兩年,張師弟才是個不到一變境或者剛到一變境的水平?
現在要上六十九層?
要不是知道大師兄從無胡謅之時,他都要發出質疑。
他連連搖頭:
“真是驚人。怪不得隻待三天,這般層次,劍風淩冽,恐怕難以久立。”
“張師弟這次,我卻嫌他待得太短了。”
秦真陽搖頭,然後沉聲道:
“傳宗主命令,劍峰封閉,為期——三日。
“正好這兩天劍峰都沒人,讓張師弟全心突破宗師。”
“……”
秦真陽的聲音傳遍後殿,然而沒有人有回應。
後殿許多弟子值守,卻落針可聞,隻有一門之隔的風聲,仿佛在天邊呼嘯。
那首領弟子愣了好一會兒,才陡然一個激靈:
“秦師兄,您剛剛說,張師弟要……突破宗師?”
秦真陽點點頭。
反正若是突破,劍峰上的動靜肯定瞞不了人,不如一早說清楚,免得到時候引起騷動。
“宗師?”
那弟子仍然如墜夢中,喃喃自語:
“這如果是真的……我是不是對張師弟太不尊重了?等等,他說幾天?三天?”
秦真陽看著一臉不清醒的師弟,認真的點了點頭。
三天?
突破宗師?
劍宗哪個長老不是曠日持久的準備?以月為計的閉關?
比如眼前的大師兄,突破好像也用了……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結果他隻說是三天。
換人這位弟子肯定覺得是胡吹大氣,哪怕現在他的理智也這樣認為。
但是,他都幾年跨過這麼大境界了,都讓宗主和親師兄欽點上劍峰突破了。
那三天是不是也有可能?
那弟子猛地嘶了一聲,一臉莊重:
“我的確對張宗師有些不尊重。”
秦真陽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幾年內從剛剛來後殿值守變的獨當一麵,也是頗為不俗。
“秦師兄,張師弟要三天,宗主就封山三天。如果,他突破的更久怎麼辦?”
首領弟子想起一茬,試探著問。
秦真陽一臉平靜:
“師尊說了,他要多久就給多久,直到他突破為止。”
後殿許多弟子這才竊竊私語起來,消息迅速傳出,震驚整個主峰大殿。
而後,迅速蔓延,直至整個雲山。
曾經和謝淵比卷的雜役再見故人,本來頗為感歎他又能上劍峰,自己也挺有動力。
結果聽到他是去六十九層突破宗師,頓時徹底陷入呆滯。
隨後他一臉激動,有些自傲:
“當年我也曾在和宗師比拚勤奮的道途中,領先他半個身位!”
謝淵已經站在了第六十九層。
感受著無比強烈的罡風和已經足以將普通武者洞穿的劍氣,謝淵身上淡金光澤亮起,不為所動。
以他的內外功法、功力,其實在七十層也可以小待片刻,哪怕那上麵已經完全是另一個層次。
曾經攔住自己的第十層已遠遠在腳下,隻是一個小點。
謝淵站在高處,望著這裡稀少許多的前人留痕,靜靜坐下。
劍意吹拂,金光微閃,血氣逐漸加速。
謝淵不是愛說大話的人,三天已經是往多了說了。
不然要是超時,略顯尷尬。
事實上,李星拓的特殊封印效果出奇的好。
謝淵的大金河功,此時和正常的第十層幾乎沒有差異。
顯然李星拓也是個保守的人。
沐浴在凜冽劍意中,謝淵已經進無可進的淡金血氣逐漸提升。
很快,突破了那一個界限,微不可查的一點。
恰好和現在的大金河功相當。
內外功力終於進入了完美的平衡,並且已經打破了人身極限。
通常這個過程會非常漫長,但謝淵已經度過這個階段。
而後,謝淵隻感覺血氣似乎和內息都逐漸融合,化為了一種新的力量,並且不斷增強。
他的意識也逐漸空靈,雖然閉著眼,卻逐漸看到了周身一尺、三尺一丈……前後左右上下,分毫畢現。
天地似乎變得有些不同,空氣中極細微的光點映在心間。
自然之韻在心田逐漸回蕩,謝淵曾經對自然、對宗師的感悟,大金河功提前破限的收獲,都在此時開花結果。
謝淵感覺整個人都不同。
進入劍峰一個時辰,秦真陽正在考慮是不是先離開。
他看到謝淵盤坐於劍峰第六十九層石台,輕輕飄了起來。
及冠之年。
謝淵於雲山劍峰開天地之橋,成就宗師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