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雅克市的研究,吳常早就覺得古怪。
修複生物識網損傷這種大事,就算不宣傳到人儘皆知,也不該遮遮掩掩,連研究相關方向的肖恩都毫不知情。
如此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之處。
而且從寧神素的藥物說明來看,它隻有穩定和緩解的效果,沒有一點治療生物識網的效果。
把患者聚集在雅克市,卻隻為他們提供這種程度的治療,真的是為了救治他們嗎?
如今聽到梅森的回答,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雅克市正在進行的治療,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治愈這些患者,而是以他們作為樣品,進行某些不可告人的研究。
吳常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嘴巴微張,仿佛三觀受到劇烈衝擊,一時難以理解。
“梅森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梅森嘴角微微翹起,他喜歡看這些腦子裡裝滿不切實際幻想的學生,在接觸到真正世界後,那種手足無措的慌張模樣。
他用沉穩的語氣說道:
“肖恩,我相信你的專業水準,你能來加萊州,一定對這裡的研究有過部分了解,知道什麼是生物識網溶解症,也見過那些患有該病症的患者。”
“我相信你的專業水準,你應該看得出,生物識網溶解症造成的傷害不可逆轉,除非將改造者已經損壞的大腦和神經部分重構,否則它便無法被治療。”
吳常合上嘴巴,臉色凝重起來。
治療哈維爾的主治醫生曾經說過,生物識網溶解症不可逆轉,這是每名患者都知道的事。
隻不過人之所以會受騙,被人利用,其中九成來自僥幸心理和貪念。
所以哈維爾這類走投無路的患者,才會忽視掉這一前提,選擇來到雅克市,期望尤金教授能打破常規,找出一條特殊的路。
吳常醞釀片刻情緒,用有些乾啞的聲音問道:
“如果不能治療他們,那這裡正在進行的研究是什麼?”
梅森伸手示意吳常三人坐下,他用從容的語氣說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一切要從生物識網技術被發現開始說起。”
“研究這項技術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幫助那些身體殘障人士,生物識網可以拓展人類神經,用它們連通輔助器械,可以繞過器官,直接將信號轉入大腦。”
“它能讓盲人恢複光明,讓聾啞人恢複聽力和聲音,讓那些在戰爭中坐上輪椅的軍人,獲得堪比原生器官的靈巧義肢。”
吳常微微點頭,肖恩的記憶中,教科書中關於生物識網技術的演變也是這麼寫的。
梅森繼續說道:
“願景很好,但可惜的地方在於,它不賺錢。”
“除去某些頂級富豪,對於普通人而言,身體受損,便代表勞動力會受到影響,獲得財富比普通人更少。殘障人士的比例隻占聯邦總人數的10%左右,其中能負擔起改造技術的,恐怕連1%都沒有。”
“醫療公司和投資人們看中了這項技術,卻否決了它的使用領域,要將它擴展到適用於所有人,經過改造之後,便有了現在的生物識網技術。”
對於梅森的說法,艾琳表示無法接受,渡鴉麵無表情,吳常對此則表示理解。
醫藥公司從來不是慈善組織,生命和健康,隻是他們謀取利益的手段,而非目的。
生物識網這種跨時代的技術,開發成本巨大,他們必定要靠其回收百倍千倍的財富。
哪怕處於象牙塔中的肖恩,都明白這個道理,吳常問道:
“我能理解,隻是這些和雅克市進行的研究有什麼關係?”
梅森攤手道:
“因為這項技術最開始的開發,是針對恢複人體原本機能這種輕負荷工作條件而生,生物識網打造的擴展神經,甚至比改造者本身更加堅固,如果隻應用在特殊義肢上,正常情況下足以用到改造者死亡。”
“但更改用途後,它被用作完成複雜任務、戰爭甚至流水線式生產,這種強度的使用,幾乎一直貼著它的上限滿負荷運行,不僅會大幅度降低生物識網的使用年限,超負荷使用大腦,還會對大腦相關區域造成損傷。”
“而且獲得生物識網的改造者,還會因為對生物識網的依賴,產生一係列心理問題。”
“兩者組合,會加速生物識網和改造者的崩潰,這一症狀便被稱為生物識網溶解症。”
“最初該技術隻應用在軍用領域時,被改造者的意誌都格外堅定,而且嚴格遵守使用要求,生物識網溶解症並不明顯。偶爾出現問題,為了保證股價和該技術的輿論,也被掩蓋了下去。”
“可隨著生物識網下放到民用領域,逐漸普及,這一症狀才逐漸被人們發現。”
吳常露出恍然之色,難怪在生物識網技術被應用二三十年後,尤金教授和聯邦才開始研究應對之策。
“我有一點不明白,梅森先生,如果真像你所說,那生物識網溶解症應該早就泛濫才對,為什麼我在外界卻聽不到任何消息,甚至上學時也沒聽說過相關消息?”
梅森微微搖頭,說道:
“你剛畢業不久,腦子裡還是學生和研究員思路,沒有從宏觀上去思考生物識網技術帶來的變化。”
“這是一項遍及全世界,至少影響三分之一人口的偉大技術,如果突然暴雷,說這項技術存在隱患,你能想象會發生什麼樣的恐慌嗎?”
“就算有人知道,在明確找到解決方法之前,也不會有人主動將它捅出去。”
“更何況對於大多數改造者而言,隻要不把自己當機器人用,想高負荷使用生物識網,以他們大腦的條件也無法做到,就算觸發生物識網溶解症,也要過三五十年,短期不會出問題。”
“當發現這一問題後,我們就對其展開研究,爭取在生物識網溶解症全麵爆發前,找出合適的應對之法。”
梅森取出一個平板,隨著他的操作,吳常三人眼前彈出一個投影,上麵浮現出許多患者的檔案。
這些隻獲得生物識網幾年乃至十幾年,就開始出現生物識網溶解症的患者,都曾在某一領域獲得過巨大成就,在生物識網幫助下,將自己的工作做成了藝術。
生物識網賦予了這些患者強大的靈感和創造力,卻也透支了他們的精神和大腦,扭曲了他們的心理。
越是趨近於藝術,需要靈感的職業,發病時間越短。
這些患者檔案中,有兩人格外醒目,分彆是名為瑪麗的畫家,和名為尼爾斯的作家,他們進行生物識網改造後,隻用了三年便患上生物識網溶解症。
吳常在檔案中看到的其他患者,想要將發病時間縮短到十年內都十分困難,兩人在發病速度上一騎絕塵,絕對天賦異稟。
梅森對著投影說道:
“現階段而言,隻有少數天才,才會觸發生物識網溶解症,我們便將這些人聚集到加萊州,對他們進行研究。”
“可沒過多久,負責這一項目的尤金教授便發現,生物識網溶解症是一種不可逆的永久損傷,我們不是神明,無法治愈這種級彆的損傷,隻能退而求其次,尋找緩解這種痛苦的方法。”
吳常眉頭微挑,難怪從寧神素的物品描述來看,它隻能緩解症狀,無法起到治療效果。
生物識網溶解症,和雅克市聚集大量改造者的原因說完,接下來該回答他一開始的問題。
“梅森先生,既然你說雅克市的存在,是為了緩解生物識網溶解症的痛苦,那你又為何說,你們研究的內容,是讓壞掉的工具無視故障繼續工作下去。”
梅森二郎腿,用看穿一切的目光望著吳常,說道:
“肖恩,我相信你的理解能力,答案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才對。”
“這一項目和尤金教授最初的構想一樣,需要大量投入,卻無利可圖,這樣的項目是做不成的。”
“想要推進項目,就要讓投資人能夠看到回報。”
“即強製穩定所有患者的自我存在,能讓他們不再為現在與過去的落差而痛苦,可以安於現狀,同時還能以低水準但是高穩定的狀態,運行生物識網,完成他們曾經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