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爹現在遠在嶽山城呢…”屋裡熱的火焰山一般,兩個渾身被汗浸透的姑娘看著在生死線上掙紮的承軒都是一籌莫展。
“對了,我娘親是和我十皇叔從小認識的!”映淳忽然眼前一亮,隨即又麵露難色道“…不過好像不太親近。”
“現在死馬也當活馬醫了!”溫月延一拍手道“淳兒,若是燕王妃肯過來把義父的求生意誌喚起來,義父說不定就有救了!”
映淳來不及多想,扭頭就向門外跑去。
毫不知情的我正坐在臥房的妝台前,對著銅鏡給自己下巴上留下的痘疤厚塗舒痕膠。
“紅秀,你快看看,是不是比前一天要淡了?”
“淡了淡了,王妃,這幾乎都看不出來了。”紅秀連忙點頭安慰道。
“哎呀淳兒那臭丫頭!”我煩惱地撇了撇嘴“當初非要給我接什麼痘苗,也不知道是乾什麼用的,這要是毀了她娘的漂亮臉蛋兒…”
說時遲那時快,“臭丫頭”的大嗓門從回廊中響起“娘親,快跟我走一趟!”
我直到和映淳一起坐上馬車腦子裡還是蒙的。
“…真的要我假扮沐王妃啊?”
我心裡暗暗叫苦,也對你娘的演技過於有信心了吧。
映淳其實心裡也沒底。她雖然沒有見過自己的皇奶奶,但從小到大從父母和十皇叔的隻言片語裡也能猜測出來,皇奶奶一定是這世上最善良最溫柔的女人,最體貼的妻子和最慈祥的母親。
至於我娘親嘛——映淳偷眼看了一眼惴惴不安急的眼珠骨碌骨碌轉的我。
嗨,也不過就是我娘親嘛。
我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硬著頭皮走進豫王府主臥。
溫月延才剛給承軒又喂了一次藥,見我進來了,忙起身行禮退了下去。
臥房裡一下子隻剩下手足無措的她和昏迷不醒的承軒。
承軒臉上身上一片一片發著駭人的皰疹,有些都已經開始潰爛了。
我好不容易繞過承軒的患處將他的頭托起來抵在自己懷裡,心中忽然平靜下來了。
就把他當成我的煥兒嘛,我也是有兒子的人呀。
我默默地在心中給自己壯了壯膽子。
可是我的煥兒長成大小夥子之後我也沒這麼抱過他呀。
哎呀沒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我使勁晃了晃腦袋驅散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上承軒的發頂。
“軒兒?”我柔聲輕喚了一聲。
“母妃?”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承軒忽然之間有了反應,雙手摸索著想要觸碰到他日思夜想的母親“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天爺呀,他真信了!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自己的素白手帕蒙在承軒麵頰上。
我可不想讓他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當場戳穿我的拙劣演技。
“母妃在。”我握住他的手。
快想快想快想!
我平日裡一直轉的不是很快的腦子此時正飛速搜羅著塵封的記憶,沐王妃從前,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啊?
蕭承軒忽然小幅度地掙紮了一下,把我從回憶裡拉了回來。
“冷…”承軒的身體微微地打著寒戰。
房中其實熱的要命,才抱著承軒坐了不多一會兒的我已感覺喉嚨裡麵乾的直冒煙。
但我還是連順著額角流下的汗都顧不得抹去,就扯過錦被來將承軒包了個嚴實。
“疼…好疼…”口腔中的膿皰已經潰爛,連喊疼似乎都讓承軒受儘痛楚。
“母妃,兒臣受不了了…讓我跟你走吧,母妃…你帶我走…”承軒艱難地伸出手,極力想要觸碰到夢中的沐王妃。
我一把緊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軒兒,記得嗎?你答應過母妃。”
我的聲音忽然變得沉穩而又有底氣,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答應過母妃會一直陪著你哥哥,你哥哥不能沒有你,知道嗎?”
我的眼眶濕潤了。
“你們兄弟倆相互扶持走過這麼多年,若是沒有你,那些最艱難的日子,他一定是挺不下來的。”
“軒兒,為了你哥哥,一定要堅持住啊。”
“對,我哥…我還沒有幫我哥…完成他的大業呢…”蕭承軒的呼吸忽然粗重起來,渾身都緊緊地繃起來。
“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我可是我哥的…血脈至親…”蕭承軒的牙關咬的咯咯響,攥的我的手生疼。
在旁人無法看見,無法出手相助的空間裡,他在與體內的病痛做搏命抗爭。
整個過程漫長而又煎熬,滿屋子的人都十分忐忑地盯緊了為承軒醫治的溫月延。
施針,放血,灌藥,一刻不停的忙碌,承軒躺在“母妃”懷裡,竟連喝藥都馴順了不少。
縱使是嗆了幾口,口中創傷也是火燒火燎的疼“母妃”的湯匙送到他嘴邊時也還是配合的張開嘴巴。
不知過了多久,承軒的喘息聲終於漸漸平息下來,但仍昏昏沉沉的雙目緊閉。
溫月延掀開我先前蓋在他臉上的素帕觸了觸額頭,竟有些微微的汗濕了。
大家都屏氣凝神地等著溫月延給承軒把脈,終於見她如釋重負地一笑道“脈搏平穩,想是心肺沒有受損害。”
“十皇叔這算不算是——挺過來了?”映淳禁不住喜上眉梢。
“最凶險的時候已經過了,但還不能掉以輕心,要小心照看著。”溫月延忙站起身道“我再去開一個止痛退熱的方子,順便給義父調些止癢的藥水來用。”
“我去幫你!”映淳連忙跟了上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探問道“娘親,你——”
“你們放心去忙吧,這裡交給我。”我朝女兒做了個鬼臉,俏皮一笑悄聲道“畢竟我可是“沐王妃”呐。”
承軒蜷在我懷裡像個超大號的嬰兒,昏睡中的他像真的安心躺在母親的懷抱中,渾身都放鬆下來。
當年記得七零八落的那首搖籃曲,如今張口,竟能一字不差地唱出來了。
待承軒真的窩在我懷中睡實了,微微地打起鼾來時,我才如夢方醒般歎了口氣。
多奇怪,剛剛的那一番話,哪像是我平日裡說的出來的。
不會真的是沐王妃顯靈,來救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小兒子的吧。
手臂已經酸澀的厲害,我還不敢扶承軒躺回枕上,生怕自己一動弄醒了艱難入眠的他。
反正手絹被我又重新蓋上了,他又病的稀裡糊塗的,再冒充沐王妃安撫他幾次,也不會被他發現的吧。
我就艱難保持著這個姿勢,回想著腦海中有關沐王妃的記憶。
感情中切忌急功近利的霸道,珍貴的是細水長流的柔情。
這道理,我原來在那麼多年前就聽過,卻在這段感情中碰的頭破血流才終於懂得。
若是沐王妃沒有早早的離去,承軒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多年依然沉浸在思念母妃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我和承煦的感情,也會來得順利的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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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茗玉坐在長雲殿的鳳榻上,撚起一顆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棋盤,眉心因煩躁而微微皺著。
淩蓁兒快步走進來,她忙不迭地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怎樣?”
淩蓁兒黯然地將頭搖了兩搖。
“啟元這孩子,真是愈發無法無天了!”賀蘭茗玉一氣之下丟了棋子,任由它骨碌骨碌直滾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