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安靜下來沒多久的豫王府轉瞬間又熱火朝天的喧鬨起來。
蕭承煦忽然昏厥,本已筋疲力儘的眾人驚慌之中又都振作起精神,連剛剛蘇醒的蕭承軒都焦急的起身要擠過來看看他哥的情況。
奈何重病未愈,腦子發昏雙腿發軟,起身又太急,剛挪到榻邊又眼前一黑,直接從床榻上跌下來摔了個屁股墩兒。
“哎呀十皇叔!”映淳聽到身後一聲悶響,回頭一看這才暈了一個後麵又摔了一個,忙把這讓人頭疼的叔叔拉起來扶上榻“您現在好好休息不添亂,就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我擔心你爹的身體…”蕭承軒摔的懵頭懵腦,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映淳手腳麻利的重新塞回了被窩裡,還不肯死心要再次坐起來。
“義父,攝政王殿下不要緊的!”匆忙為蕭承煦診斷後的溫月延忙轉回身安撫道“殿下是舟車勞頓過於疲乏,剛又悲傷過度,才會忽然昏厥。先送殿下去安置休息,應該不出半刻就會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承軒連忙又起身讓道“那讓我哥睡這兒,我搬到偏院去住吧!”
“您可快躺下吧!”映淳“恨鐵不成鋼”地把承軒摁倒在床榻上“看您這滿臉的疹子,嚇得這方圓幾裡鳥都不剩一隻,就我們幾個膽大的照顧著您呢,等病好了這床褥都得燒了,您可真是我爹親弟弟,生怕不能過給他是不是?”
“哦…”承軒這才訥訥地乖乖躺下了。
一直在後院忙著灑掃備藥的嚴海父子三人匆匆趕過來,又抓緊在偏院收拾出一間臥房,背著蕭承煦過去安置了。
“何大人,殿下這幾日的飲食睡眠如何?”我寸步不離地隨蕭承煦一起到偏院去了,一時臥房中隻剩下叔侄倆,溫月延這才得空,出門向候在門外的何邵勇問詢道。
“殿下在嶽山這段時間,一心撲在公務上,已連著幾日沒有合眼了。”何邵勇想到此處,不禁憂慮地低下了頭。
“十皇叔,你說說你們兄弟倆”映淳本來走到門前,聽了兩人的談話又返回臥房戳了戳承軒“一個不好好吃藥,一個不好好睡覺,現在兩個都病倒了要我們照顧,舒服了吧?可真是不讓人省心呀!”
“小丫頭片子尖牙利齒的,”承軒自知理虧,平躺著在鼻子裡怨念的哼“知不知道尊老啊?”
“還說教我!知不知道什麼叫為老不尊啊?”映淳毫不客氣地回敬。
映淳的包公臉還沒來得及洗乾淨,那彎月牙還在額上掛著,兩人互瞪一眼,承軒被映淳這副滑稽樣兒逗的“噗嗤”一聲吃吃的笑出來。
“阿眉!”門外忽然傳來奉岑的聲音“你快去看看攝政王殿下!”
“我爹爹怎麼了?”映淳“騰”地站起身竄到門前,還不忘回頭伸出兩根手指指著又要強撐病體跟上來的承軒“呔!妖怪休走!一會兒再摔了沒人扶你,你就在地上坐著吧!”
奉岑換班幫忙守著承軒,映淳就急吼吼地陪著溫月延疾步跑到偏院。
“承煦,承煦你怎麼了?”還沒進門就聽到我惶恐無助的哭求聲,兩人都是心裡一緊。
剛剛明明已經安然沉睡的蕭承煦忽然咳喘噎嗝不止,撲到床邊吐的昏天黑地,幾日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伴著劇烈的乾嘔隻是吐出幾口水來,頰上的細小血管震裂了,皮下滲出密密麻麻的小出血點,渾身打著寒顫,冷汗直冒。
溫月延奔到床前還未來得及為蕭承煦診脈,就見他手背上忽然連片地泛起了紅,豆粒大的痘皰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糟了,殿下也得了痘症!”溫月延忙定住心神細細查看病狀,見蕭承煦麵色蒼白印堂發黑,不住乾嘔兼之以寒顫咳嗽,又一手緊按腹部,想是腹痛難忍。
“…又不止是痘症。”此想法一出,溫月延嚇得手腳冰涼雙唇發抖,忙回頭問何邵勇道“何大人,得了瘟疫的嶽山百姓…病狀如何?”
“渾身乏力、咳嗽咽痛,偶有頭痛和胃腸絞痛者…”何邵勇說的自己冷汗直冒,不禁瞪大了雙眼,聲如蚊呐道“殿下不會是——”
“溫姑娘,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殿下!”我嚇得一下子撲過來跪在溫月延麵前。
蕭承煦已又體力不支昏了過去,眾人忙不迭地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我整個人像失了主心骨,腦中一片空白,抬起一雙淚眼茫然地掃過眾人,不知道該看誰,不知道該求誰,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救我心愛的男人。
“眉姐姐,我爹爹他…一定不會死的,是不是?”映淳雖強作鎮定,但念岑注意到她緊攥的雙拳骨節泛白。
蘇我也惶恐希冀地望向溫月延。
“臣婦定會全力救治。”月延心裡也不敢保證,她之前從未見過瘟疫病人,如今隻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以緩解痛苦為主,但這終歸是治標不治本,攝政王這病到底還需對症的特效藥來醫才行。
沒有得到溫月延確切的答案,映淳在原地愣了一瞬。
全力救治,那就是不一定醫的好,爹爹有可能會死的。
不行,不行,映淳滿腦子裡充斥著這兩個字。
我爹爹不能死,他要是沒了,這大晟的天就要塌了。
邊這樣想著,她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我去嶽山找個太醫回來!”
這病眉姐姐不會治,在嶽山待了那麼久,見了無數病人的太醫總會治吧?
她知道她爹爹要是醒著,一定會阻止她這麼做,因為這裡隻有他一個病人,而嶽山有那麼多頤待救治的百姓。
他總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不在乎自己的命。
可現在不是他說了算。
映淳使勁吸了吸鼻子,緊咬著下唇忍住淚水,飛奔到後院套上了馬車。
我爹爹的命,就是和彆人的不一樣。
我爹爹的命,就是比彆人的都值錢!
念岑從後麵氣喘籲籲地追上她,被她粗暴地一把推開“你彆攔我!”
“淳兒,我陪你一起去。”念岑不僅不惱,還過來幫她拴牢馬車“你自己不行。”
兩人並排坐在車前,馬被映淳趕的“噅噅”嘶鳴,一路飛馳。
滾燙的淚珠從眼中滾落滑到麵頰上,又被耳邊呼嘯的朔風吹涼,念岑默默陪在映淳身邊,細心注意著她的神色。
路麵上有一個不小的坑,馬車碾過去“咯噔”一聲響,車轅險些滑脫了。
明明隻是受了下顛簸,映淳卻如驚弓之鳥一樣狠狠哆嗦了一下,握韁繩的手也下意識鬆開了。
念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韁繩,又將映淳攬到懷裡。
耳邊風聲呼號,念岑的聲音也不高,但映淳還是聽的真切“怕就哭出來吧,我在呢。”
情緒如洪水決堤,映淳一下子撲進他懷中泣不成聲,抽噎著期期艾艾的呢喃“我爹爹是,是大晟的英雄,是我從小到大最崇拜的人…他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病死了,他,他明明該受萬民敬仰百姓愛戴的…”
“淳妹妹,攝政王殿下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念岑用攬著映淳的那隻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吉人?”沒想到聽了這句話的映淳把麵頰埋在他頸窩哭的更凶了“他算什麼吉人啊他最倒黴了!什麼破事兒都能讓他攤上嗚嗚嗚…”
念岑聽得啼笑皆非,心裡正想著再怎麼安慰她,映淳已經胡亂抹了兩把淚坐直了身子。
“哭也沒什麼用,咱們趕緊到嶽山接了太醫是正經。”映淳從念岑手中接過韁繩,抬手一揚鞭,馬兒們吃痛,嘶鳴著更賣力地跑了起來。
“現在弟弟困在宮裡,爹娘就隻能依靠我了。”映淳灑脫的輕聲一笑道“我是沒有那麼多時間用來沮喪害怕的!”
念岑看著麵色恢複平靜專心趕馬的映淳,默默地牽了牽嘴角。
他的小妻子啊,向來是不愛哭哭啼啼,也不愛怨天尤人的。
情緒一過立刻翻篇,絕不肯拖泥帶水。
攝政王殿下有多珍愛這個女兒,他從攝政王對他嫌棄又提防的眼神中就能窺得一二。
念岑看向頭頂繁星閃爍的夜空,心中默默祈願就算單是為了淳兒,您也一定會挺過來吧。
這日清晨,晨露還未消下去,啟元宮中所有宮嬪就都被傳喚到司徒珍的鳳寰殿。
按說每日也要去給皇後請安的,卻沒有哪一次像今天催的這樣急,小睿英正是黏人的年紀,德馨被侍女叫醒的時候他也跟著醒了,哭唧唧地摟著德馨的脖子不讓她走。
“英兒,聽話。”德馨狠了狠心冷下聲調,搬出德淩來嚇他“舅舅不帶不乖的小孩兒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