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你再掙紮下去,這手帕上的酒都乾了。”映淳幫我托著酒碗,嚴海輕輕壓住蕭承煦的肩,溫月延調好藥膏,三人都嚴陣以待眼巴巴地等著我開始處理傷口。
“可是我怕…”我又著急又心疼,咬著牙局促地直喘粗氣。
“哎呀我爹爹現在不是沒醒嘛!醒了還有我師父摁著他呢!你要是怕他疼的大喊大叫的我再找個手巾把他嘴堵上——”
映淳站著說話不腰疼,絲毫沒有點兒貼心小棉襖的自覺。
不過她這一番話倒確實逗的大家忍俊不禁,連帶著整個房間的氛圍都沒那麼緊張了。
我也一下子放鬆了許多,小心再小心地將手帕貼上傷處。
“呃——!”仿佛受了炮烙雷擊,蕭承煦狠狠打了個哆嗦痛醒過來。
眼前是七嘴八舌湊上來關心慰問他的人,意識還混混沌沌地不清醒,而他此時渾身的不爽利,四肢僵硬酥麻,背後更是火燒火燎地痛成一片——
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竟要被這麼多人一起圍觀。
一股無名的火氣湧上頭頂,他一把扯過自己的枕頭擲在地上怒吼出聲“你們都在這裡乾什麼?!”
“都給我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心中一下子被煩躁和羞恥填滿,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爹爹你這什麼態度啊!”映淳“啪”地撂了酒碗就氣衝衝地要過來跟他理論,嚴海和溫月延趕忙哄勸著把她拉出門去了。
“我怎麼——”蕭承煦掙紮著想起身,卻被身上褪的亂七八糟的衣服絆了一下,又一個踉蹌摔在床榻上“生病就…就不配擁有尊嚴嗎!”
驚嚇和疼痛裹挾著他,讓他混沌的意識一時無法清醒。
我雖然嚇了一跳也有點兒生氣,但看著他將麵龐埋進掌心裡粗喘著自己嘗試平複情緒,卻又不忍心再跟他發脾氣了。
我轉到他身前來先幫他蓋好被子,從茶壺中傾出一碗熱水來,默默坐在旁邊攪著水等著他自己冷靜。
“來,不燙了的。”待他呼吸聲平穩下來,我才跪到床邊舀起一匙來遞到他唇邊。
他渴極了,就著我的手連喝了好幾口,也意識到自己剛才不該亂發脾氣,目光躲躲閃閃地像個知道自己犯了錯又不想承認的小孩子。
“我沒讓她們兩個女孩子看見。”夫妻這麼多年,我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一眼就看出他是因為什麼大發脾氣“都是我和嚴海幫你處理的,月延隻是口頭教我。”
“當當真?”他被戳穿了心思,一下子羞得耳根通紅。
才剛剛放下心來,不知怎的又叫他想到了彆的毛病,癟了嘴巴埋怨道“那你怎麼笨手笨腳的,弄得我這麼疼啊?”
“你!”我向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這諒在他身上又是傷又是病才左忍右忍,僅剩的這點兒耐心終於被他這句沒良心的話消磨殆儘,這些天提心吊膽辛苦操勞積攢的怨氣連珠炮一樣蹦出來“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好幾天,你還挑三揀四的!那清洗傷口本身就是疼的!聽到你說夢話我就猜到你是身後疼,不但不領情,還責怪我!”
青梅竹馬能揭出來的老底真是十分致命。
蕭承煦顏麵儘失又羞又惱,臉紅脖子粗地辯駁“那咱倆的緣分那天就儘了!”
我氣得口不擇言,哪知道蕭承煦噩夢中才經曆了什麼,跳著腳叫囂“儘了就儘了!本王妃離了你興許嫁的更好呢!”
“你你竟然說出這種話!”蕭承煦瞬間像被抽掉了主心骨,眼中一下子盈滿了淚。
“…這是怎麼了?”我被蕭承煦突然的脆弱嚇得措手不及,忙摟住他拍著背勸慰“噢噢噢,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蕭承煦眼裡噙著淚花,彆彆扭扭的不肯看我又任由我抱著,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氣得又不想讓我抱著了,一把推開我哽咽道“那你走啊,你找你更好的那個去!我才病了幾天你就移情彆戀,你你個壞女人!”
我被他這病中反複無常的小性子氣得脾氣上頭,也聽不出這話說的有多麼孩子氣,起身扭頭就往外走“你居然敢推我!還說我移情彆戀!我不管你了!我去抱承軒了!”
我才氣呼呼的推開門要出去,嚴海正好端著一碗才煮好的鳳髓湯進來。
嚴海一到門口就覺得房中氣氛不對,我抱著兩臂氣哼哼地站在門前,完全沒有接過來的意思,害的嚴海隻好硬著頭皮走到床前喚把自己卷在被子裡背對著他躺著的蕭承煦道“殿下,你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快喝口湯吧。”
剛被腦婆凶完還沒哄的攝政王。
“殿下?殿下?”嚴海叫了好幾聲蕭承煦都沒反應,為難地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殿下沒事吧?”
蕭承煦紅著眼眶抿著唇搖了搖頭,鼻音濃重地擠出一句“沒事。”
“王妃,殿下他——”嚴海頭疼地看向我。
“不管他!不喝就讓他餓著!”我這邊肝火還正旺著。
“這——”嚴海又回頭瞥了一眼脆弱又倔強的蕭承煦。
這兩口子怎麼總這樣啊。
嚴海心裡苦,嚴海有苦說不出。
“王妃…要不——還是管管吧?”看在將近三十年兄弟情的份兒上,就算是尷尬的舌頭都打結了也要努力促進夫妻和睦。
我其實早就心軟了,既然被給了個台階,乾脆歎了口氣接過湯碗“辛苦了嚴海,我來喂吧。”
嚴海如釋重負迅速撤離。
我攪著吹著奶白色的湯汁跪在床前,蕭承煦就不情不願地挪動到床邊,那忿忿的小眼神裡意思明確我隻是太餓了,可我還在生氣呢。
“甜的?”迫不及待喝進一勺去,橘子瓣兒一樣的嘴唇咂了咂。
“嗯。”我一臉冷漠地又端起一勺“你昏睡了這麼久,吃進去的東西又都吐出來了,怕你嘴裡泛苦,給你加了蜜。”
“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蕭承煦滿意地朝我身邊蹭了蹭。
“這說的什麼話?我是你妻子,我不關心你還能去關心誰?”我煩悶地噘著嘴巴,心想我家殿下一定是發高熱燒壞了腦子。
“那你還說要去抱承軒…”蕭承煦自知理虧,又羞得眼睛亂瞟。
“都多大的人了開玩笑的話都聽不出來?我看你就是成心找事。”這一會兒功夫已經喝了半碗,再喝下去不知道脆弱的腸胃還受不受得了,我索性起身把湯碗端走放在茶桌上,又去倒碗溫水來給他漱口。
“那,那你以後都不許再說這種玩笑話了!”
蕭承煦很硬氣地說完,見等了半天我還兀自背對著他忙活著根本不理他,又惴惴地眨巴眨巴眼睛,很沒有底氣地追問道“…好嗎?”
我被他這副憋屈小媳婦的樣子逗笑了,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矯情!”
映淳和溫月延懵頭懵腦地被發脾氣的蕭承煦趕出來,兩人邊走邊互相勸慰,正好走到承軒的臥房前了。
“淳兒,剛才殿下發那麼大脾氣,不會和王妃吵架吧?”溫月延還有些擔心。
映淳做了個鬼臉擺擺手道“眉姐姐,你彆看我爹娘都脾氣不好,但他倆湊到一起,正好能互相製服了!所以說這麼多年雖然總是打打鬨鬨的,但總的來說嘛,還是很和諧的!”
月延被映淳描述的攝政王夫婦相處方式逗的“噗嗤”一聲笑彎了腰。
“哎呀眉姐姐,我十皇叔也躺了好幾天了,他不會也——”映淳忽然想起這件事來,兩人對視一眼,急匆匆就往承軒臥房裡跑。
蕭承軒可比蕭承煦的狀態好多了,不過映淳迫著他臥床休養還不讓他去看他哥,他就每天頂著滿臉滿手的舒痕膠在臥房裡百無聊賴地踱圈子,豎起耳朵打探偏院的動靜,映淳一來他就趕緊鑽進被窩看兵書。
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感覺背後癢的不得了,難道是因為好幾天沒沐浴——
承軒伸手胡亂撓了兩把,竟撓了一手的血,痘皰撓破了火辣辣的疼,他正疼的嘶嘶哈哈抽涼氣不知如何是好,映淳和月延一前一後跑進了屋。
“好家夥,到底是來晚了一步。”映淳眼尖,一眼瞄住了承軒指縫中的血,懊惱的白眼都翻上了天。
“什麼來晚了呀?”蕭承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是疑惑地看著映淳。
“十皇叔,就在剛才,我們因為處理傷口太疼被你哥趕出來了。”映淳把雙臂一抱“到你這兒我們臉皮也厚了,一會兒無論你怎麼罵罵咧咧趕我們我們都不會走的,來吧,趴下吧!”
承軒懵頭懵腦地被映淳摁在床上才反應過來,忙一把扯住自己的後衣襟“哎哎哎你們兩個大姑娘看什麼!”
“哎呀婆婆媽媽!”這可把映淳煩壞了“十皇叔,我們倆都成家了!”
“哦…”承軒覺得此話有理。
“誒等等等?我還沒成家呢!快把我女婿和嚴中丞叫進來!”
奉岑和念岑正忙著生火幫母親準備中午的菜肴,聽到承軒的大嗓門趕緊走了進來。
“十皇叔,男人手勁兒重,您多吃苦!”映淳今天被拒絕了太多次十分不爽。
“你那把柘木弓都換了三回弦了,你就手勁兒輕?”承軒對映淳的自薦說辭表示質疑。
“我…我嫂嫂手勁兒輕啊!”映淳轉了轉眼珠,吞吞吐吐改了說辭。
“義父,就讓女兒來吧。”溫月延和善一笑道。
“那就留月延和我女婿在這兒,不然你們這麼多人看著,我疼都不好意思叫出聲。”蕭承軒尷尬地揮袖趕念岑夫妻倆。
“我們在這兒您就不叫了是嗎?”映淳嬉皮笑臉地往旁邊的茶桌旁一坐“那我不走了!不然您嗷嗷叫影響我爹爹睡覺怎麼辦?”
“嘿!嫁人了也是你爹的小棉襖?”蕭承軒哭笑不得道“趕緊讓你爹聽聽,他閨女居然還能說出向著他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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