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事情紛紛擾擾,不過無論是皇帝,還是臣子,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朝廷這麼大,事情這麼多,紛紛擾擾的也很正常。
在一段時間以內沒有什麼特彆大的事情,那其實就算是很安穩了。
在特彆大的事情出來之後,那才會真正的讓人們關心。
最近一段時間朝堂上還算安穩,唯一一次引發爭議的,是因為內務府要把皇家標識給民間商號的事。
不過這事很快就得到了解決,隻是解決這件事情的是內閣次輔大學士徐光啟。
解決了內務府的問題後,反而衍生出了新的問題,那就是戶部要成立一個監管商人的衙門。
這個衙門如何定位,該怎麼辦理?所有人都是雙眼一摸黑,不知道該怎麼做。
陛下已經下了聖旨,讓徐光啟來弄這件事情。朝廷上下關心這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數。
所有人都在等著戶部拿出一個決定來。因為他們都覺得,這次的事情恐怕是一個大事情。
雖然徐光啟坐上了內閣次輔的位置,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可終究是根基淺薄,在地方上沒有什麼人支持他。
很多人都覺得徐光啟是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的,這是他把手伸向地方的一個好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
徐光啟的家裡麵。
幾個人相對而坐,桌子上麵擺放著茶水和點心。
徐光啟神色有些著急的說道“事情就是這樣的,你們也都知道了。我們必須儘快拿出一個主意來,所以你們不用藏著掖著了,有什麼儘管說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一邊的李之藻笑著說道“這件事情無非就是成立一個新的衙門,那就索性全都按照新的來。無論是人員調配還是職權劃分,全部可以重新設定,我們不用顧忌什麼。”
徐光啟點了點頭,擰著眉說道“顧忌是不用顧忌什麼,但是這裡麵有一個問題。”
聞言,沈庭筠和李之藻全部都看向了徐光啟,兩個人想聽他說出一些東西。
畢竟現在徐光啟在這小團隊裡的地位最高,是內閣次輔,同時也是最值得陛下信任的人,他的消息很重要。
徐光啟說道“這個衙門誰來執掌,是不是要受地方管轄?向地方派人已經是我們協商好的了,至少也要向幾個大城派人,比如杭州揚州這些到處都是商人的地方。”
“這就牽扯到我前麵說的問題了,這件事情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其實操作起來並不容易。”
徐光啟說到這裡,看了兩個人一眼,開口說道“我這麼說你們應該明白吧?”
李之藻兩個人當然明白,隻不過都有一些遲疑罷了。
沈庭筠沉思了一下,繼而說道“誰掌管並不是太難的,交給之藻就可以了。他現在是戶部侍郎,官職上正合適,同時也是咱們自己人,由他來主持這個衙門最合適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陛下那邊會怎麼想,會不會同意?”
沈庭筠說完這句話之後,和李之藻一起看向了徐光啟。
這個問題他們兩個都沒有辦法回答,隻有徐光啟能夠知道,因為隻有他才是陛下的近臣。
這也的確是一個關鍵的問題,所以兩個人都在等著徐光啟開口。
徐光啟也沒有遲疑,直接點頭說道“這個沒有問題。”
其實徐光啟心裡麵清楚,從陛下同意了自己的題本之後,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交給自己來做的。
這麼長時間了,自己對陛下的心思也多少摸索到了一些。
如果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陛下同意了,那麼陛下就會支持你;如果陛下不同意這件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讓你來做的。
現在陛下要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那麼自己舉薦李之藻絕對是沒問題的。
所以徐光啟可以肯定的說沒問題。
聽到徐光啟這麼說,李之藻沈庭筠兩個人一起點了點頭。
沈庭筠繼續說道“第一個問題解決了。繼續第2個問題,我覺得還是不要把這個衙門歸為地方管轄,不然的話就沒有了意義。這個衙門是監管商人的,如果交給了地方衙門,那還有什麼用?”
話是這麼說,這個道理誰都懂,不從這個方向考慮,單單是從權力的角度考慮,也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權力分給彆人。
尤其是官場上的這些人,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如此明擺著的事情,為什麼還要拿出來討論?
原因很簡單,因為有客觀的條件不允許。如果你不把這個節製權力給地方,那麼就等於你在地方新開了一個衙門,這意味著什麼?
朝廷支出的俸祿就不說了,這意味著朝廷在向地方伸手。
往小了說是朝廷對地方官員的不信任,往大了說這就是分權。
其他的原因都是次要的,隻有分權這一點是主要的,這是中央在向地方收權。
看清了事情的本質之後,其他的也就好理解了。這些地方官員怎麼可能願意把權力交出來?
這是每一個官員都不願意答應的事情。
如果將新衙門的節製權給了地方,那麼就代表著權力還是留在了地方,增設一個衙門對他們的影響並不是很大,甚至更有利於他們收權。
論好處的話,那就是這麼做容易推行這個衙門,在地方上的阻力會小很多,甚至會得到地方上的支持。
但壞處也不是沒有,這麼做就等於把權力又還給了地方,那你設定新衙門還有什麼用?這個衙門還沒弄好就已經就廢掉一半了。
有利有弊,就看如何權衡和取舍了。
沈庭筠給出的意思就是新衙門不受地方節製,即便是推行的難度大一些,那麼也要硬著頭皮往下推,不能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
聽明白沈庭筠的意思之後,徐光啟又把目光轉向了李之藻,他想聽聽李之藻的意思。
因為這件事情,徐光啟準備讓李之藻去操持。畢竟剛才已經說了,讓李之藻來主持這個衙門,所以李之藻的意見就很重要。
“我覺得也不應該讓地方節製。”李之藻沉聲說道“咱們都在地方上做過官,地方上什麼樣子你們也都清楚。如果把這個權力給了地方,那就等於白費了。”
“看起來地方官員威風八麵,實際上都要和當地的士紳搞好關係。而所謂的商人,哪一家身後沒有當地大族的影子?衙門口裡邊的那些人,有哪一個不是和當地的那些大族有牽連的?”
“地方官員能做的就很有限,所以我們不能讓這個新衙門受到地方官員的節製。”
李之藻說的話,徐光啟和沈庭筠都讚同,因為這一點他們兩人也是知道的。
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
一個官員在一個衙門並不能待太久,因為朝廷官員是有任期的,但是有一些人卻不會走,那就是衙門口的捕快胥吏之流。
這些人不但是本地人,而且世代在這裡生活。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的話,他們是會幫助在這裡生存了很多年的士紳,還是幫助一個乾幾年就走的官員?
這根本就沒什麼好選擇的。所以地方官員的權力是受到限製的。
何況當地的那些大戶平日裡對捕快胥吏這些人也都是多有收買,銀子什麼的也都不少,那麼這些人幫誰?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這一點在場的三個人都知道,所以他們都知道李之藻說的是什麼意思。
“好,那就不交給地方節製。”徐光啟拍板說道。
徐光啟的這句話,就把這件事情的大方向給敲定了下來。
不過問題也隻不過是剛剛解決,還有其他的問題,於是徐光啟又說道“可是各地衙門的人選從何處來?”
這一點也非常的重要,因為如果去的人不合適,那後果很嚴重。
如果去的是一個喜歡貪腐的人,到了地方上就是一頓搜刮,自己這個衙門也就不能乾了。彆說搜刮了,隻要是吃了那些商人的孝敬,那也沒法乾了。
徐光啟提出這個問題之後,李之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們也不知道這人應該從哪裡來。
從戶部出?還是從其他的衙門抽掉?
無論怎麼做,都似乎不太妥當。
“這件事情不如交給陛下決策吧。”沈庭筠緩緩地說道。
見徐光啟和李之藻都看著自己,沈庭筠伸手捋著胡子說道“這件事情很棘手,這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們的確沒有合適的人選,那就不如讓陛下來做主吧。”
三個人一起點了點頭,徐光啟說道“那這件事情就這麼辦。”
在獲得了一致性的通過之後,徐光啟又說道“現在我們開始製定這個衙門的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權責,這個就十分的關鍵。”
其實三個人都知道,這已經不是關鍵或者不關鍵的問題了。
凡是牽扯到權力和責任,這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搞不好會弄出一場黨爭。畢竟誰都想多要一點權力,少要一點責任。
三人的頭湊在一起商量著,想要把權力和責任劃分清楚。
西苑。
朱由校看著站在身邊的黃克纘,笑著說道“這裡沒有彆人,氣氛這麼好,你就彆站著了,有什麼事情坐下說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轉頭對陳洪說道“給黃愛卿搬一個凳子來。”
“臣謝陛下。”黃克纘連忙躬身說道。
時間不長,陳洪就給黃克纘搬來了一個凳子。
黃克纘客氣了一番後就坐了下來。
等到他把身子坐穩了之後,朱由校這才開口問道“愛卿今日過來,可是有了眉目?”
黃克纘這邊的事情沒吵沒鬨,那是因為已經吵鬨完了。
現在有無數人都在盯著他,在等著他製定科舉教綱。誰都想知道黃克纘會弄出個什麼玩意,這關係著讀書人的命運。
現在的黃克纘原本應該焦頭爛額才對,可是看起來卻並不是那樣子,他反而神態從容,臉上帶著笑容,仿佛一切已經胸有成竹一樣。
對於黃克纘的這種態度,朱由校是很高興見到的。畢竟朝中的臣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基本上都代表著事情已經辦好了。
對於朱由校來說,隻要把事情給辦好了,其他的沒那麼重要。
聽到朱由校的問話,黃克纘連忙說道“臣確實有了一些想法,隻是不知道是否妥當,所以今日才來和陛下說說。”
朱由校笑著說道“朕是相信愛卿的。不過既然愛卿想說一說,那朕就聽一聽。”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便坐直了身子,一副等著黃克纘開口的模樣。
黃克纘也不遲疑,他今天就是來乾這個的。現在陛下既然願意聽了,那他自然是要好好說一說的。
黃克纘說道“臣覺得這天下門派太多,思想也太多,朝廷製定科舉教綱,沒必要事無巨細,隻需要圈定幾本聖賢之書也就可以了。”
聽到黃克纘這麼說,朱由校就想到了四書五經,這也就是現行的製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不知道黃克纘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不過朱由校也想到了一個點,從元代延佑年間恢複科舉考試,正式把出題範圍限製在朱注《四書》之內。
明沿襲元製,衍出“八股文”考試製度,題目也都是出自朱注《四書》。
朱由校看了一眼黃克纘,他不會是就這個下手了吧?
如果是對這個下手的話,那就是徹徹底底的要打倒朱熹,要絕了理學的根。
朱由校心裡麵不禁有些遲疑,黃克纘不會這麼狠吧?
他問道“那愛卿可有想法?”
“回陛下,這是臣擬定的名單。”說完這句話之後,黃克纘從袖子裡麵拿出了一份題本,直接呈遞到了朱由校的麵前。
陳洪連忙走過去,伸手把黃克纘手裡麵的題手拿了過來,然後雙手捧著走到朱由校的麵前,恭恭敬敬地把題本遞給了朱由校。
伸手將題本拿了起來,朱由校看了一眼,隨後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
在這一份的題本上,一樣也是寫了四書五經。
現在大明朝盛行的四書分彆是《孔子》、《孟子》、《大學》和《中庸》,五經則是《詩》《書》《禮》《易》和《春秋》。
可是黃克纘這題本上麵寫的卻不是這樣的,五經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四書不一樣了。
黃克纘直接就把《孟子》給拿掉了,換上了《荀子》。
朱由校是真的沒想到,他發現自己真的低估黃克纘了,這家夥膽子太大了!
原本朱由校以為黃克纘把荀子放上去就已經膽子夠大了,沒想到他居然把孟子給撤掉了。
要知道現在可不是宋朝以前,孟子的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孟子的思想對後世影響很大,但他的地位在宋代以前並不很高。
自韓愈的《原道》將孟子列為先秦儒家中唯一繼承孔子“道統”的人物開始,出現了一個孟子的“升格運動”,孟子的地位才逐漸提升。
孟子的理論對宋代影響很大。
北宋神宗熙寧四年,《孟子》一書首次被列為科舉考試科目之一。
之後《孟子》一書升格為儒家經典。
南宋朱熹將《孟子》與《論語》、《大學》、《中庸》合為“四書”。
元朝至順元年,孟子被加封為“亞聖公”,以後就稱為“亞聖”,地位僅次於孔子;其思想與孔子思想合稱為“孔孟之道”,與孔子合稱為“孔孟”。
在這樣的情況下,黃克纘居然敢把刀砍向孟子。
這已經不是膽子大了,這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黃克纘,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原本朱由校以為黃克纘會刨了理學的根,會針對朱熹,甚至是朱熹注的四書。
可是朱由校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黃克纘這不是刨了理學的根,這是直接挖了理學的墳!
把孟子換成荀子,這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可以說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而且把孟子換成荀子,那這就和朱熹沒什麼關係了,朱熹注的四書,也就徹底沒了用武之地。
孟子都沒了,你個做注的,還就真沒有什麼關係了。
朱由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內心裡盤算著得失。如果自己真的聽了黃克纘的,那麼會有什麼結果?
必定是天下嘩然,輿論大波。到時候肯定會是紛紛擾擾爭爭吵吵。
自己能壓下去嗎?朱由校在心裡麵問自己。
在朱由校看來,如果隻有自己和黃克纘,肯定是不行。這個家夥賭的太大了,搞不好都會有人想直接弄死自己。
如果加上徐光啟他們,或許就有可能。
這讓朱由校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平衡。
朝堂上現在的平衡維持的很勉強,看起來理學是偃旗息鼓了,不過這些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