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為他們不想說,而是因為他們沒想好怎麼說。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情。
孟子主張性善,荀子主張性惡,這本身就是兩個極端。
再者。荀子禮法並舉,甚至法看得比禮重。這一點從荀子的幾個學生就能看得出來,他教出來的可都是法家的大拿。
現在把荀子給抬出來,這是要乾嘛呀?
大明不是以儒家治天下嗎?
你現在把荀子拿上來,難道大明要改了嗎?
隻要荀子的思想得到重用,大明至少也是王霸雜治。怎麼會有人願意有這種事情呢?
身為一個儒門子弟,這種事情就不應該被提出來。
可是現在就恰恰有人提出貶孟子抬荀子,原本提出這事的人應該被視為異端,可偏偏現在朝中就有人願意支持。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這事,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想好怎麼說。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第一個搶著站了出來。
朱由校轉頭看過去,發現是都察院的崔呈秀,便笑著問道“崔愛卿想說什麼?”
此時此刻崔呈秀的心裡邊十分的苦澀,可是他知道自己不站出來不行。
如果回去要是讓魏公公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沒站出來,那自己恐怕就會很慘了。於是崔呈秀隻能硬著頭皮站出來。
“啟稟陛下,臣以為可行。”崔呈秀嚴肅的說道“《孟子》是何時得以成為科舉之書的?北宋神宗熙寧四年,《孟子》一書首次被列為科舉考試科目之一,之後《孟子》一書升格為儒家經典。”
“南宋朱熹將其與《論語》、《大學》、《中庸》合為“四書”。元朝至順元年,孟子被加封為“亞聖公”,以後就稱為“亞聖”,地位僅次於孔子。從中我們能夠看出什麼呢?”
“在孟子進入科舉之後,北宋覆滅;在孟子被朱熹列為四書之後,南宋滅亡。而元朝將孟子封為亞聖公,元朝是什麼,那是蒙元。”
“我大明太祖皇帝,驅逐蒙元,複我漢家江山,光複中華固土,自當不應學前朝。無論是腐儒之宋,還是禽獸之元,皆不可為我大明之先例。”
“臣以為,是時候該撥亂反正了,所以臣以為可將《荀子》列為四書之一。”
崔呈秀的這句話一下子引起了軒然大波,朝堂上無數人對他怒目而視。
這件事情,崔呈秀說的實在是太敏感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胡說八道,可問題就是你不能真的從這個角度去和他辯駁。
畢竟崔呈秀說的是事實,北宋滅了,南宋也滅了,然後元也滅了。
在朝堂上什麼話題是最敏感的?
當然就是王朝覆滅。
對於皇家來說,什麼問題是最害怕的?
當然還是王朝覆滅。
崔呈秀直接就把這件事情拉升到了這個高度上,而且從他的話裡麵就聽得出來,他這是在批判朱熹。
如果這個理由能夠通過的話,《荀子》能夠替換《孟子》,那麼估計以後就會有彆的書來替換其他的四書,甚至已經連理由都找好了。
這簡直就是一刀砍在了七寸上,這是直接要推翻朱熹的架勢!這就是在挖理學的根!
朱由校看了一眼崔呈秀,心裡麵都對他刮目相看。
果然是下手足夠狠,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白給的。
隻要有了自己的支持,他們真的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毫無立場,而且出手快準狠。
朱由校都不知道怎麼評價這種臣子了。
對於自己這個皇帝來說,這就是忠臣,妥妥的大忠臣;可是對於外界的人來說,這種人簡直就是蠱惑君王的大奸臣,拉出去淩遲都一點不冤枉。
說白了還是一個立場問題。
在這個時候,戶部侍郎李之藻也站了出來。直接說道“陛下,臣以為崔禦史說的有道理。我大明重開日月,自然要行我大明之法。前些年大明朝江山未穩,所以很多地方都承襲了元朝製度,這是太祖皇帝為了大明朝江山穩固所行的一時之法。”
“即為一時之法,那就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如今,大明朝已經江山穩固,臣以為是到了行我大明之法的時候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李之藻,心中不禁感歎,這些人果然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按照李之藻這個說法,大明朝才是剛剛建立,根本就不是坐了年多年江山的大明朝。
李之藻這說的,好像大明朝剛剛結束亂世、剛剛一統天下沒多少年一樣。
可是在場的人都知道,大明朝多年了,說到了王朝末世都不奇怪。這天下哪有萬世不易的王朝?
可還沒有人敢跳出來說。
你想說什麼呀?
你想說大明朝江山已經很久了?
已經到了王朝末世了?
不要命了吧?作死也不是這麼作的。
最關鍵的一點是李之藻的這個說法,直接就推開了另外一扇門,那就是大明朝的革新之門。
什麼祖製、什麼製度,那都是開國之時,立國未穩,所行的不得已之辦法,現在自然是要改的。
這條理由也通過的話,那麼革新的門就打開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崔呈秀,又看了一眼李之藻,心中不禁歎了一口氣。
自己這個皇帝還真是不輕鬆,手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就這些人,簡直就是要了命了。
原本是黃克纘的科舉大綱,結果每個人都在往裡麵夾帶私貨,而且是瘋狂的夾帶私貨。
全都想在這件事情裡把自己的想法塞進去,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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