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榮國府後院小佛堂。
王夫人當然沒有資格參加東府的中秋宴,她正在佛祖前規規矩矩的跪著,雙手合十,模樣十分虔誠。
“阿彌陀佛。”
“佛祖保佑我兒寶玉考上狀元,光宗耀祖,保佑我女兒當上貴妃,誕下龍子,保佑我哥哥王子騰封侯拜相,飛黃騰達,保佑我王家世世代代榮華富貴……”
念完,鄭重的拜了四拜。
而後,王夫人眼神逐漸陰厲起來,手指甲攥進了肉裡流了血也不在意,眼裡冒火咬牙切齒道:“賈敬老匹夫,你害我女兒,害我哥哥,害我王家,害我進小佛堂,你不得好死,我要看到你被抄家滅族,哈哈哈,哈哈……”
陰沉的笑聲回蕩在小佛堂裡。
金釧兒玉釧兒姊妹倆對王夫人一會兒慈愛,一會兒陰厲,一會兒大笑出聲已經習以為常,絲毫不以為意。
她們倆正相互依偎著坐在門口的矮凳上,看著天上圓圓的月亮說悄悄話。
玉釧兒撅著小嘴,又是羨慕,又是憤憤的道:“彩雲彩霞那兩個蹄子,竟然跑到東府攀上蓉大爺的高枝了,真氣人呀!”
想想前些時候,彩雲彩霞被太太整的那叫一個慘,她還善心大發晚上偷偷的給二人送了一回吃的。
否則那兩個丫頭早就餓死了!
沒想到轉眼的功夫,人家飛上高枝了。
而她自己,又回了小佛堂!
“噯!”
金釧兒歎了口氣:“她們倆是有造化了,遭難時正好遇到了平兒姑娘,咱們倆……”
玉釧兒心中一動:“怎麼?”
金釧兒撇撇小嘴:“安心伺候太太唄,還能怎麼?雖然我跟平兒也很熟,但我可沒她們倆那麼厚的臉皮!”
玉釧兒:“……”
姐姐!臉皮不中要呀!
“姐姐,你覺得咱們太太還能東山再起嗎?”
金釧兒想了想,道:“有東府太爺在,不太可能的,除非……大姑娘真做了娘娘,或者寶二爺中了舉人!”
玉釧兒頓時垂頭喪氣。
大姑娘當貴妃娘娘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暫且不提了。
指著寶二傻子中舉……
不是開玩笑麼?
是的,寶二爺現在有了個雅號。
寶二傻子。
是從大房王善保家的嘴裡傳出來的。
二房這邊也沒人敢說什麼。
主要是……大家其實都覺得這個雅號很合適大寶玉。
……
除了王夫人,寶玉也沒去東府。
他前些時候發誓,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去東府的。
眼見月上中天,賈寶玉聽著東府隱隱傳來姊妹們的笑鬨聲,心情越發煩躁,乾脆站起身準備出去。
“二爺要去哪?”
襲人追出門口問道。
“不用你管!”
寶玉最近非常厭煩襲人整日在他耳邊叨叨讀聖賢書寫聖賢文章什麼的,生氣的摔著門子就走了。
什麼是聖賢文章?
八股文聖賢個勞什子!
他這輩子不可能做的!
麝月在屋裡問道:“二爺怎麼了?”
襲人往床上一歪,扶著額頭。
“他愛怎麼怎麼!”
麝月無奈一笑,上前推襲人道:“你何必跟他生氣呢?寶二爺最近也很難過的。”
襲人坐了起來,道:“就是因為難過,才應該好好讀書科舉考取功名,否則太太什麼時候重見天日?”
“可你看看他,那天答應的好好的要認真讀書,才堅持了不到兩天就把書都丟了,整日跟個秦鐘玩得火熱,指著秦鐘能救太太呢?”
麝月聞言也不說話了。
指著寶玉救太太,根本不可能。
寶玉能自己不餓死就很好了。
她也得早作打算咯!
……
“鯨卿兄!”
“寶兄弟!”
正在吃飯的秦鐘見寶玉來了,喜不自勝,忙拉著寶玉進屋裡落座。
老秦業見是寶玉來了,沒有多說什麼,隻囑咐了秦鐘一句好生招待,就去後院石桌上一個人吃悶酒了。
“爹爹。”
秦可卿一身粉色裙裳,踩著青色紮花繡鞋,踏著月色款款走來。
老秦業看著漂亮嫵媚容顏幾乎無可挑剔的女兒深深歎了口氣,緩緩道:“如今寧國府老爺去了城外玄真觀修道,你跟蓉哥兒的婚事……”
“是不是,不能成了?”秦可卿眼中泛著淚光,聲音裡有些哀怨,雙手攥著帕子,緊緊的!
老秦業吃了口酒,歎道:“也不是不能成了,等我抽空去見見珍兄,問他是個什麼說法吧!”
“當初他可是親口同意的,現在反悔,我們老秦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老秦業拍著桌子說道。
秦可卿怔了怔。
半晌,輕輕搖首道:“爹爹無需如此,隻能說我們注定了此生無緣。”
“今後不過是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罷了。”
秦可卿雖然這麼說,老秦業卻是十分不甘心。
若是能攀上寧國府這顆大樹,他說不準還有機在官場上更進一兩步。他的兒子秦鐘若有寧國府做靠山,將來的路肯定也能好走一些。
這都得靠他的女兒,秦可卿!
所以,他不想就這麼罷休。
明天就去玄真觀一趟,問個清楚。
老秦業心裡這麼想著。
前院。
賈寶玉跑出來跟秦鐘吃了半夜酒,府裡也沒人出來找他,打擾他。
這讓寶玉十分驚喜。
“鯨卿兄,今夜中秋月圓,咱們秉燭夜讀如何?”
秦鐘笑道:“秉燭夜讀就不如躺下來促膝長談了,寶兄弟說呢?。”
“好好!”
賈寶玉拍手微笑:“我正有此意也!”
秦鐘微笑道:“嘿嘿,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看你猴急的!”
“誰猴急了?”
“待會看看誰猴急!”
“當然是你。”
“嘻嘻,是你,你看你都……”
“……哎呀,討厭啦!”
“……”
二人在床上廝鬨了起來。
……
寧國府酒宴一直到了二更末。
賈母原本就不自在,因此吃了兩杯酒之後早早的就回了家。
賈政更不自在,賈母走後他緊跟著回來了。
“政兒,你都看到了吧?”賈母的眼睛裡滿是嫉妒,不甘心。
整個賈府在京八房的人,全都在拚了命的巴結寧國府。
好像他們榮國府是個透明的一樣。她這個賈府老祖宗是個透明的一樣。
賈政低著頭,無奈道:“都是兒子沒用。”
可憐他被罷官之後,因為沒考過院試,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現在成了徹徹底底的一介白身。
出去教個書都被人看不起啊。
更不要說複起了。
連個功名都沒有,怎麼複起?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
大女兒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