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猝不及防的麵對麵,讓王子虛頭腦一時發暈,他感到血氣湧上麵孔。
意外的是,門口的陳青蘿臉同樣紅紅的,兩人對視著,時間凝固了足足十秒,王子虛才如夢初醒。
“啊,是你啊。”
“嗯。”陳青蘿用很小的聲音從鼻腔裡發出,“讓我進去啊,好狗不擋道。”
王子虛忽然回溯到十年前,置身於那間熙熙攘攘的教室中,雙腿岔開,如同防洪壩一般,將兩張桌子間的距離堵得滿滿當當。
“好狗不擋道,讓我進去!”
那時候,陳青蘿也是這麼說的。
他接下來會說,你厲害,從我頭上跳過去。
於是陳青蘿說,我又不是劉翔,怎麼跳過去?來,頭低下來我踩著過去。
紅塵顛倒,光陰倒轉,王子虛又回到灰撲撲的雜誌社,站在陳青蘿麵前發不出一絲聲音。
如果還年少,他倒是能毫不羞恥地說出挑逗她的話,然現在已是而立之身,說出那些話就顯得太幼稚了些。
他笨笨拙拙地挪開身子,陳青蘿高傲地從他身邊走過。
王子虛伸出手中的稿子:“你的新作?”
“嗯。”
陳青蘿接過原稿,捋平裙子在主編桌前坐下,腰背挺得過分筆直。
“寫得很好啊。”王子虛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我還沒看出來,你的文風這麼好認,按理說我應該一眼看出來的。”
陳青蘿望向他:“你看過多少我的書就能認我的文風了?”
“全看過。”
“嗯?”
“你發表過的都看過啊,”王子虛說,“也可能有一些短篇發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了沒看,長篇和短篇集,隻要出了書的都看過。”
陳青蘿抿嘴想笑:“那勞你破費了,怎麼不早說,早說我給你寄To簽書啊。”
王子虛說:“早些時候,我也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啊。”
說完他就後悔了。陳青蘿不說話了,他也不說話了。
對於他倆來說,這是不能碰的話題。
陳青蘿頗有腔調地清了半天嗓子,似是在掩飾自己的尷尬,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我好像聽說有那麼回事兒,也不是很確定——最近你又寫過一篇新的作品,準備拿去參加一個什麼比賽?”
王子虛點頭:“對,準備拿去參加翡仕文學獎。”
“哦,我成名的時候還沒這個獎,沒什麼印象。”
王子虛:“……”
陳青蘿斜了他一眼:“我稍微有點興趣,你把稿子給我看看唄。”
王子虛說:“原稿太多太重,我沒帶紙質的。你明天還來嗎?如果你明天還來,我拿過來給你。”
“不用,電子版總帶來了吧?”
“哦,帶來了。”
“拿來。”陳青蘿伸手,向他展示可愛的掌紋。
王子虛把稿子用郵件發過去,陳青蘿二話不說就下載下來讀起來,王子虛頓時汗下——
他以為陳青蘿說要看隻是客氣一下,沒想到她雷厲風行當即問斬,這讓他有點被公開處刑的微痛。
陳青蘿目光掃射,很認真很認真地讀著。房間裡隻聞鳥聲,不聞人語。
王子虛呆呆坐著,忽然覺得很幸福,又忽然想到,這好像還是他此生頭一次和陳青蘿單獨待在一個空間裡。
他品味了沒一會兒這安逸時光,門口響動,寧春宴推門進來,第一眼看到他,說:“哇,你又來得這麼早。”接著第二眼看到陳青蘿,更大聲地說:“哇!你居然也來了!”
寧春宴走過來,小鳥依人地站在陳青蘿身旁,柔聲問:“你在看誰的稿子?”
陳青蘿自然是一言不發,王子虛很好心地幫她回答:“看我的稿子。”
“她在看你的那個中國版的《百年孤獨》?”
“嗯。”
“對了對了,你的稿子交給《古城》的編輯了沒?怎麼這麼長時間也沒個音信?”
寧春宴這句無心的話激發了王子虛心中的憂慮:“我交過去了,一直跟我說還在審,要麼就說讓我等消息。唉。”
王子虛歎了口氣,寧春宴也連帶著焦慮起來,皺眉道:“壞了,該不會這真是石同河下的套吧?”
王子虛搖頭:“我一開始也這麼想,但跟我對接的那位郝編我後來查過,真的是知名編輯,他拍胸脯保證能發表了。石同河專門發動這個等級的人脈,就為了搞我一下,他有病嗎?傳出去不讓人笑話?”
寧春宴說:“郝編我也認識,確實很有名。不過,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
王子虛又說:“而且他把我的稿子壓著又有什麼用呢?行規也不過一個月內不能一稿多投,等他沒回信我再投彆家,我也有理。”
寧春宴說:“可是真要過了一個月,你翡仕的截稿期就快到了,時間會非常緊。”
“當然,這隻是最壞的打算,我也不可能真的傻傻等上一個月。”
寧春宴皺眉想了會兒,掰著手指頭道:“可是這也說不通,你看,石同河發話,如果他是真心推薦,《古城》乾嘛要走這麼久的流程不給句準話?”
王子虛抬頭一想,確實。橫豎都搞不清他們想乾什麼。
寧春宴一拍大腿:“壞了,他們不會是拿到你的原稿想抄襲吧?”
“他們敢!”一直認真看書的陳青蘿忽然說話了,“現在版權這麼嚴格,敢抄襲就法庭見,讓他們身敗名裂。”
王子虛說:“我稿子的三個版本,都標上了封簽郵寄給自己,電子郵件也有往來,有時間戳,如果他們要抄襲,我手裡是有足夠證據的。”
寧春宴稍微放下一點心:“想不到你還是有點自我保護意識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
陳青蘿終於從電腦屏幕上掙脫出來,皺眉衝他們道:
“我看完第一個部分了,這種質量上個《古城》還是綽綽有餘,不可能這麼遲都沒有回音。他們那邊肯定是有場外因素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