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
“是的。”
“一家想要模仿朋克風格但由於《門頭牌匾管理條例》導致成為四不像,還有走私嫌疑的海外淘音像製品店。”
“是的。”
陳青蘿轉頭麵無表情地轉頭看王子虛,用眼神質疑他的審美。
王子虛說:“你不要以貌取店,它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青蘿小姐就是要以貌取店。她抱住雙臂,開始仔細打量這家店的門楣,終於盯上了廣告立牌。
“情侶打卡滿兩天,可半折購買典藏CD……”陳青蘿語氣沒有起伏地念完上麵的字,然後總結道,“嗯,果然是消費主義陷阱。”
“並非陷阱。”
“它的溫柔之處是不坑單身狗。”
“你是不是剛好說反了?”
“單身狗真幸福。”
“我替單身狗謝謝你的積極思考方式。”
陳青蘿把一切誘導消費都稱作消費主義陷阱。不過王子虛也沒資格說她,他昨天還跟她一樣的想法。
後來他發現,原價一千六的導演簽名版《搏擊俱樂部》,打折後隻要八十就能買到,這是什麼陷阱?這分明是大善人啊!我們對消費主義不能一概而論,這是一隻能抓老鼠的好貓貓!
“等一下,”陳青蘿小姐嘲諷完,忽然回過神來了,“你不會是想讓我和你去打卡吧?”
“啊……好像是的。”
陳青蘿的臉如同溫度計一般從下到上慢慢變紅,然後認真地死死盯著他,盯得王子虛也突然慌亂起來。
“你怎麼好意思的?”
他現在也想回頭問寧春宴,是啊寧春宴,你怎麼好意思的啊?他昨天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惜寧春宴不在這裡。如果她在這裡,肯定會捧腹,指著他的鼻子笑道:自我意識有點過剩了吧!你個結了婚的王子虛!
情侶隻是個噱頭而已,你哪怕帶一架武裝直升機過來,店老板也會給你打卡的。記住,我們隻是朋友!不要想太多!
她能這麼說,主要是因為她真的沒往那方麵想過。但王子虛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對陳青蘿說這個,這就好比周芷若對張無忌說的:“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王子虛汗流浹背地解釋:“這個所謂‘情侶’,實際上隻是這家店的一種噱頭,我們不要去管它,我們隻要理直氣壯地走進去……”
“彆人就會以為我們是情侶?”
“對,呃,不對。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們不要把它的要求當回事,即使它要求兩頭霸王龍才能打折,也沒有關係。那隻是一種消費主義的噱頭而已。”
陳青蘿遲疑片刻,對他說:“你可能已經忘了,我記得好多年前我轉校前一天,跟你約定過一件事……”
“首先我們應該善良,”王子虛脫口而出,“其次我們應該誠實。”
陳青蘿依舊麵無表情。但這張麵無表情的臉,王子虛讀出了歡欣愉悅的情緒。這情緒隱隱存在又無跡可尋,如果仔細去找,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覺得你誠實嗎?”陳青蘿問。
“……然後永遠不要相互遺忘。”王子虛把最後半句補上。
“我沒有說這句。”
“出自《卡拉馬佐夫兄弟》,我後來讀到的。”
“我沒有說這句,我沒有說這句,我沒有說這句。”
“我會永遠記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寫得太好了。”
“算了,先進去看看吧。”
陳青蘿扭頭就進店了,王子虛跟在身後,更加揣測不透她的心思。
進了店裡,陳青蘿迅速被貨架吸引了。
“哇,竟然是克裡斯托弗·諾蘭簽名版的《記憶碎片》。這種低配海外淘的店裡居然會有這種東西,簡直就好像小小西河出了一個我。”
王子虛拿起貨架上一張碟片:“你看,這裡還有導演簽名版的《房間》呢,簡直就像是小小西河還出了一個我。”
陳青蘿扭頭看他,不說話。
“呃,不好笑嗎?這裡的笑點是,《房間》是一個爛到極致的爛片,因為太爛,反而成為一代cult經典。”
陳青蘿沉重地搖頭。
王子虛深受打擊,把史上最著名的爛片給放回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陳青蘿才說:
“不好笑。如果你不加那個笑點解析的話,可能稍微要好一點。”
說完,她又說:“而且,你一點都不爛。”
王子虛就此時的心情,就好比炎熱的夏天被丟到火焰山經受兩麵炙烤,突然陳青蘿出現在眼前,遞上了一瓶冰冰涼涼的可口可樂。
陳青蘿繼續翻找碟片,嘴裡念念叨叨:
“當失去膜拜價值後,互聯網又讓展示價值無限拔高,早已退下神壇的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在小眾領域又站到台前,太可惜了,如果本雅明活在這個時代,不知道他會寫出怎樣的作品……”
王子虛有些激動。他第一次來這家店時,也想到了本雅明,他手舞足蹈,但不知道該怎麼向陳青蘿表達這一點,反而讓對方感到奇怪。
“我要這張《情書》,還有這張《愛在日落黃昏時》。”
看陳青蘿把兩張碟片都抱在懷裡,王子虛抬起眉毛:
“你家裡有CD機嗎?”
“買回家後就會長出來的。”
王子虛笑了笑,拿起自己心心念念的《搏擊俱樂部》,又拿起陳青蘿放下的《記憶碎片》,又選了一張《死亡詩社》。
他想問陳青蘿為什麼挑的全是愛情片。但他沒問出口。
“哦,對了,”去結賬前,陳青蘿又回轉身,從貨架上把《房間》取了出來,“這個我要了。”
到櫃台結賬時,老板接過王子虛遞過來的條子,看了眼兩人一人一袋涇渭分明的碟片,問:
“分開結賬?”
“分開結賬。”陳青蘿搶先回答。
老板看了眼電腦,又看了眼陳青蘿,又看了眼電腦,又看了眼陳青蘿:
“可是,昨天來的時候……”
王子虛大驚,攔住了老板接下來要命的話:“當然是一起結賬,我來給。”
“我不要。”陳青蘿說。
王子虛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這裡要連續打卡滿兩天,才能打折購買。我一起付了吧。”
“要滿兩天?”
“對。”
“那你昨天跟誰一起來的?”
陳青蘿小姐總是在不該敏銳的地方很敏銳,讓王子虛感到相當棘手。
其實有些問題在問出來的時候,提問者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敏銳的陳青蘿小姐眼睛裡寫著“寧春宴”三個大字,並且字體越來越粗。
在她有反應之前,王子虛連忙打斷施法:
“趙沛霖!我跟趙沛霖一起來的。”
“趙沛霖是誰?”
“是我南大一哥們兒,師兄,喜歡穿大褲衩,母胎solo至今,天天找我介紹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