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迪南心頭頓時塊壘儘去,微笑讚歎:“不愧是帝國名將,雷文男爵這眼光,果然獨到!”
“此前,還有人和我說,年輕人傲氣、不懂尊老,不好相處,看來也是不可信啊。”
“其實啊,我也看過你在艾沃爾的戰報,當真精彩!不過有些細節,你還是需要注意……”
雷文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討教姿態。
要說老將畢竟是老將,見識的確不凡,給雷文指出了很多細節上的瑕疵。
比如風王部隊,既然空中力量優勢,那就該充分發揮,多多襲擾敵軍——哪怕是抓著幾塊石頭,從高空扔下去也好啊!
這還是裴迪南與因薩交手後總結的經驗。
因薩就是仗著騎兵優勢,總是會在晚上派一隊人馬反複騷擾,讓裴迪南的部隊不堪其擾。
士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論,士兵們要是得不到充分休息,上了戰場可是真會腿軟的。
兩人越說越是開心,交杯換盞之間,簡直成了多年老友。
忽然,裴迪南問道:“雷文,此前塞拉菲奴去找你,沒少說我們這些老家夥的壞話吧?”
雷文並沒有被這突然一問打亂節奏:“沒有,隻是交流了一些看法而已,大多數時候,是塞拉菲奴公爵指點我,在王都該如何自處。”
“嗬嗬。”裴迪南公爵顯然不信,但也並不戳破:“格裡菲斯家族的底蘊,可以說比在場所有貴族都要深厚,也是他們口中‘冥頑不靈’的老東西。”
“前幾天,傑弗裡那句話說得也許不好聽,但卻也是事實,隻有我們這種和帝國休戚與共、共同生活到現在的家族,才是帝國的根基。”
“既然如此,就更該互幫互助、共同把帝國維護好才是。”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拉攏,但雷文卻還是裝作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
“當然,無論什麼身份,身為帝國的一員,自然都要為帝國的利益考慮。”
很多東西,強迫是強迫不來的,裴迪南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做糾結。
看到這一幕的安東尼,心中越發感到驚訝。
自從回到王都,他可沒看到老友裴迪南如此輕鬆過。
雷文到底耍了什麼花招?
帝國8大公爵,除了古斯塔夫和洛森維爾兩家外,其餘6家,大致分為了兩個陣營。
其一,就是以奎瑟蘭家族的塞拉菲奴公爵為首的革新派,也被稱為“國王派”,是國王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班底。
其二,則是以貝侖海姆的埃吉哈德公爵為首的守舊派,也被稱為“貴族派”,代表著帝國老牌貴族們的利益。
而雷文,竟然能夠同時與這兩派打好關係,和哪一方都相談甚歡,這可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至少安東尼自己就做不到。
他雖然和裴迪南私交不錯,但身為國王陛下的心腹,融不進老牌貴族們的圈子;而他偏偏又是貨真價實的老牌貴族出身,不被新派貴族們接納。
要不然,也不會遠離王都,去窮鄉僻壤的諾德行省任職。
“還是太小看這個小子了。”安東尼暗暗道:
“這家夥,簡直就是個天生的政客!”
酒會從白天持續到了深夜,雷文又在法雷爾家族侍衛的護送下,回到了翡翠殿堂。
“兄長大人!”等了一天的維斯冬迎了上來:“今天可惜您不在,天使之耀賣得……”
“先彆說這個。”雷文打斷了他的話:“,跟我進來,正好今天給你上堂課。”
帶著維斯冬回到房間,雷文開始講述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
讓維斯冬失望的是,雷文沒怎麼提宴會的奢華,重點放在了拆解新老兩派貴族的關係,以及與新老兩派貴族的具體交際上。
“兄長大人真是厲害,竟然能同時被兩派的人拉攏。”維斯冬真心實意地讚歎:
“那,兄長大人,您準備站在哪一邊?”
雷文笑了:“你猜。”
“是……老派貴族?”
雷文搖頭。
“那就是新派貴族!”
雷文還是搖頭,看到維斯冬一臉困惑,笑著道:
“哪一邊,都不能站!”
維斯冬越發疑惑了:“可是……為什麼?多一點盟友不好嗎?”
雷文一字一句地道:
“政治,最忌諱的就是站隊。”
“我不需要你現在理解,但你必須給我牢牢記住。”
維斯冬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忍不住問道:
“那黠腳族的混血,有多好看啊?”
……
幾天後。
王權高庭。
凱恩斯十六世赤身裸體泡在溫泉中,享受著侍女的溫柔服侍。
蒸汽升騰,凱恩斯十六世伸出白嫩手臂,在臉上抹了一把:
“庇勒。”
“在,陛下!”庇勒站在不遠處的池邊,低著頭,畢恭畢敬。
“前幾天酒會上的事,你聽說了吧?”
“略有耳聞。”
“雷文你也親自見過了,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庇勒神色一僵。
身為宮廷小醜,他深知凱恩斯十六世的脾氣,這位陛下從來是最痛恨宮廷中人插手政治的,更彆說去點評一位未來的伯爵了。
但陛下問了,不能不答,隻好硬著頭皮道:
“雷文男爵,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年輕、聰明又勇敢,作戰得力,是帝國近些年來,難得的名將。”
“而且,為人處事,也是熱情大度。”
“嗬……”凱恩斯十六世不置可否:
“我聽說,你在和雷文一起做生意?”
庇勒頓時汗出如漿,砰一聲跪在地上:“就……就隻是小打小鬨而已,陛下要是覺得不妥,我、我這就把那幾張天使之耀退回去!”
“不必如此,又不是貪汙受賄,我身邊的人,賺點錢怎麼了?”凱恩斯十六世伸了個懶腰:
“不過嘛,你投資的眼光好像不太好。”
“恐怕,馬上就要陪光咯!”
庇勒滿臉疑惑:“……啊?”
“看來你還不知道啊。”凱恩斯十六世以調侃的語氣道:“雷文這次可是玩砸咯。”
“快去看看吧,不然萬一雷文跑了,我可不想看著我的人窮得飯都吃不起!”
庇勒抬頭,確認了凱恩斯十六世並不是在開玩笑,趕忙起身,恭敬告退後,一路向翡翠殿堂趕去。
路上通過簡單打聽,也了解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原來就在今天早上,忽然有人放出消息,說實際上,雷文來的時候,帶來了整整80輛大車,其中拉進城的20輛,有10輛都裝著天使之耀,最少也得有個500件!
這東西,根本不像雷文說得那麼稀有。
雷文限量出售天使之耀,就是為了刻意哄抬價格。
於是價格一落千丈,許多買在高點的貴族直接衝到了翡翠殿堂,要去找雷文要一個說法。
庇勒這個心啊,那叫一個涼。
他一共入手了6件天使之耀,那就是將近6萬枚金幣,這可是他的全部身家了,這要是砸在手裡,他就隻能去吃土了!
趕到翡翠殿堂跳下馬車,庇勒眼前一黑。
隻見外頭圍滿了人,比搶購時候還多,那隊伍都要擠到街道另外一頭了!
“讓開,都給我讓開!”庇勒跳著腳地叫。
作為王都名人,大多數人也都認識庇勒,因此紛紛讓開了道路。
一路衝到雷文的住所,用力踹開房門,庇勒小小的身軀中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聲浪:
“雷文!!!!”
頓時,七八個腦袋轉過了頭。
庇勒認識他們,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貴族,夠不上八大家族,但也頗為富貴。
這些人看到庇勒,都是一愣,然後就七嘴八舌說開了。
“庇勒大人,您這是來退貨的還是買貨的?”
“退貨好啊,退貨的話,直接賣給我,我出3萬4500金幣!”
“真是沒有紳士風度,今天早上的謠言,就是你放出來的吧?現在誤會已經澄清,誰都知道天使之耀一共就隻有80麵,你這點錢就想收?”
“說得對,庇勒大人,您要是賣,那我出4萬金幣!”
“我出4萬2千!”
庇勒撓了撓太陽穴。
啊?我又落伍了?
現在不是退貨,改成搶貨了?雷文沒玩砸?
那我過來乾什麼!
雷文笑了下,問道:“庇勒先生,你這是乾什麼來了?”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啊!
庇勒眼珠子一轉,腳下用力,忽然高高躍起,在空中翻了3圈半,雙手落地、然後猛一翻身站了起來:
“這不是我給陛下研究了一個新節目,你看看,怎麼樣?”
“好!!!”
貴族們齊齊鼓起了掌。
他們也不知道好在哪,但國王陛下喜歡庇勒,他們也不敢不喜歡。
雷文意味深長地看著庇勒,看得庇勒臉蛋通紅,但也沒有究根問底:“我手上天使之耀的確就這麼多了,大家還是商量一下,如何分配吧。”
一群貴族又再度吵嚷起來。
最終定下了3萬9999金幣一麵的價格,將僅剩的14麵天使之耀分割一空。
這一下,即便是見慣了錢的庇勒,也不得不震驚於雷文的斂財能力。
14麵天使之耀,即便以9999金幣的成本算,那利潤也高達42萬金幣。
此前的天使之耀,雖然賣不到這麼高的價格,有一個向上走的曲線,但總計60麵,均價恐怕也不會低於3萬金幣。
這樣一算,光是這批天使之淚,刨去成本,雷文就賺到了至少120萬金幣。
120萬!
就算是在王都,也足以買下1幢國王大道邊上的豪宅,或者在王都附近買下一座大型莊園了。
庇勒雖然羨慕,但並不嫉妒,畢竟雷文吃肉,他也喝到了湯。
囤積的6麵天使之耀,趁勢轉手5麵,狠狠賺了15萬金幣,可說是大發財源!
“走,今天可就不能去水晶宮了,咱們去‘後花園’轉轉。”庇勒神秘兮兮地道:“那裡的廚師,可都是王宮的禦廚,用的也都是王宮特供的材料,大多數貴族都一輩子嘗不到一口!”
雷文當然不會推辭,他還要趁此機會,打聽一下自己冊封儀式的具體時間呢。
站起身來正要走,大門忽然被撞開。
鬣狗等護衛,倒退著走進門來,每個人手中都已抓住了武器。
隨後,便有一群全盔全甲的士兵湧進了屋中。
還能聽到“包圍這裡!”“彆讓人跑了!”等呼喊聲。
“黑羽禁衛?”庇勒眉頭一皺。
黑羽禁衛是王都的精銳護衛,一共也隻有200名,但每一個護衛,至少都是1階超凡。
“怎麼回事,不知道雷文男爵住在這裡嗎?”庇勒高聲道:
“今天是誰帶隊,讓他過來見我!”
開玩笑,在王都,庇勒還能讓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負了不成?
“我勸你還是彆多管閒事,庇勒先生。”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穿全套附魔鎧甲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不到50歲,胸前掛有代表黑羽禁衛的黑色翎毛,翎毛旁邊,是一枚金黃色的紋章。
靛青色波浪花紋中,一條金色的三桅大船正乘風破浪。
這是8大公爵之一,新派貴族的一員,伊瑞馮德家族的紋章!
“威圖司公爵,久疏問候了。”雷文點頭致意:“不知公爵大人率軍前來,所為何事?”
“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清楚。”威圖司公爵冷著臉說道:“我這一次,就是奉帝國貴族理事會命令,來逮捕你的。”
說著,他便揚起了一份蓋有貴族理事會印章的文書抖落開來。
雷文上前一步。
鋥一聲。
威圖司公爵已經拔出了腰間長劍,對準了雷文:
“雷文,你不要輕舉妄動!”
“今天,我帶來了黑羽禁衛全部200人,各個都是超凡!”
“我自身雖然隻有5階,但各大隊長,還有4個4階,不是好對付的。”
握著劍柄的手掌青筋暴露,威圖司又回想起了雷文的可怕戰績。
一對一之下,以4階對5階,在對方主場,斬殺了一位轉生天使!
他乾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色厲內荏地道:
“束手就擒吧。”
“就算你能把我們都殺了,也逃不出王都!”
雷文無奈一笑,他隻是想確認一下文書上的內容罷了,沒想到就把一位公爵嚇成了這樣。
“大人……”鬣狗轉頭,請示著雷文的意見,隻要雷文點頭,他現在就會立刻發起攻擊。
雷文搖了搖頭:“既然是貴族理事會的命令,那麼我當然沒有違抗的道理。”
說著,他施施然伸出雙手:“走吧。”
威圖司給旁邊的黑羽禁衛使了個眼色,那人拿著一副封魔鋼手銬走到了雷文麵前。
哢噠一聲,手銬合攏,威圖司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帶走!”
那給雷文戴了鐐銬的黑羽禁衛上來就要推搡,卻被雷文一記冷眼定在了原地。
“我自己會走。”
雷文被團團圍著,帶上了黑羽禁衛的馬車,在眾多貴族的圍觀中駛離。
……
當晚。
翡翠殿堂,雷文居所大廳。
鬣狗扯下了自己的頭盔,焦躁地來回踱步,頭上那條不生毛發的猙獰傷疤充斥鮮血,讓他看著尤為可怖。
“該死、這算是什麼事!?不明不白,大人就被帶走了!”
“王都,王都,卻連最基本的法律都沒有嗎!?”
越說越急,他一把抓起頭盔向門外走去。
一直垂頭喪氣的托爾猛地抬頭:“你乾什麼?”
鬣狗大聲道:“乾什麼?我是大人的親衛,現在大人被抓了,我當然要去救他!”
“對麵人多,咱們的人也不少,我這就把那500弟兄帶進來,滅了那群黑羽禁衛!”
“你瘋了?這裡可是王都,王都你懂不懂!?”托爾站起身來,踮起腳衝著鬣狗大吼:
“沒有命令、帶兵入城,你要叛國嗎!?”
“那不然呢?就這麼乾坐著?!”
“那也比你發瘋要強!你真的帶兵入城,大人本來沒事,也會被你害死!”
“我看你就是自己貪生怕死!”
“我……”
兩人越吵聲音越大,簡直就要把房頂掀翻,鬥氣鼓動之間,眼看就要動起手來。
“夠了,都彆吵了!”
本來在默默垂淚的茱莉婭一聲尖叫,站起身來。
哭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再一次,茱莉婭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和無力。
就是因為她沒有保護好南茜夫人,所以南茜才會身死;如今,她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雷文被那些該死的家夥帶走!
“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鬣狗,你想把大人救出來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都想這麼做,可現在首要的目標,不是內訌,而是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人到底犯了什麼罪名,我們不知道;大人被關在哪裡,我們還是不知道!”
“這種情況下,怎麼救人?!”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隻有虛掩著的窗戶中傳來嗚嗚風聲,以及幾人粗重的喘息。
砰!
鬣狗將頭盔摔在桌上,鐵塔一樣的身體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癱了下來。
吱呀、吱呀。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直低頭沉默不語的維斯冬抬頭,眼中有了些光芒。
映入眼簾的,是金燦燦的四枚戒指。
正是跟隨雷文征伐艾沃爾,文書官兼自封的曆史學家,胡廈。
他手中捧著一條腰帶:“維斯冬少爺,您要的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些天的收益,一共157萬金幣,還有剩餘貨物清點出的禮單,都在這裡了。”
維斯冬站起身來,雙手接過腰帶,套在了自己腰間:“辛苦你了。”
說完,又回過頭來,對眾人道:“都不要輕舉妄動,我去拜訪一下庇勒,他是國王陛下麵前的紅人,肯定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茱莉婭恍然,她之前還在奇怪,為什麼維斯冬始終一言不發,原來是已經想到了問題的解決方法。
今天中午太過混亂,誰都沒有注意到庇勒究竟是怎麼離開的。
要說誰現在能夠幫助雷文,也就隻有他了。
沒想到,維斯冬竟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看來男爵大人言傳身教之下,維斯冬這個紈絝,終於也有了幾分他的影子。
咚咚咚腳步聲,維斯冬離開了。
眾人陷入了漫長的等待——糾結的心情下,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如此煎熬。
稍晚時候,維斯冬回來了。
茱莉婭滿懷希冀迎上去,卻隻看到了維斯冬一張死灰般的麵孔。
“……庇勒不在。”維斯冬道:“都先休息吧,我會想其它辦法。”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茱莉婭迷迷糊糊地不知過了多久才睡過去,仿佛做了噩夢,天亮醒來時,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想去找維斯冬商量之後的行動,但卻被仆人告知,維斯冬天沒亮時就已離開。
接下來幾天,維斯冬找遍了各大貴族,甚至求到了安東尼頭上,但所有人都是閉門不見。
見了維斯冬一麵的阿科瑞欲言又止,隻是一聲歎息。
急病亂投醫之下,維斯冬甚至被騙走了1萬枚金幣。
各種流言騰起。
有人說雷文得罪了裴迪南公爵,有人說雷文得罪了奎瑟蘭家族,有人說雷文其實是因薩帝國安插的間諜,還有人說雷文和死亡之手教團有所勾結。
一日日的煎熬中,終於有了可靠的消息。
光明曆1201年12月14日。
一份以內閣名義下發的公告傳遍王都——
雷文被指控多項重罪,即將開啟“至高審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