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起桃樹枝頭的飛鳥,振翅飛上最後一棟還沒倒下的樓閣,緊張地望著湖邊從書生,變成老人模樣的木青雲。
廣場上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黑衣人,所以這些劍氣掠過,並沒有帶來任何傷害。
胡可可站在莊外蕭蕭風中,神情漠然平淡。
或許在他看來,倘若王賢連青衣樓的殺手都解決不了,又如何助他奪回自己失去的那些種種?
手握割鹿刀的王賢,還是頭一回這樣快意。
有一種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快意。
怔怔地,木青雲望著王賢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喃喃道:“為什麼?”
這一刻,王賢抬頭望天。
天高雲淡,天際滾滾而來的黑雲已經消失,那滾滾劫雷不知落去了何處。
這一眼,他想將天望穿。
沉默良久,才靜靜回道:“你們要我朋友的命,我來取你們的命,南疆不是比拳頭嗎?所以,我們好像不用講道理。”
當初離開會文城,去往鳳凰書院。
王賢便生活在叢林之中,這一路走來,他一直想跟人講道理。
可是,沒有人願意跟他講道理。
九幽山的長老不肯,巨龍城的城主大人不肯,神龍穀的長老也不肯。
甚至連九幽之下的閻王,好像也不願跟他講道理。
包括眼前的木青雲......所有人的眼中,王賢太弱,弱便是罪。
一個強者,從來不屑跟弱者講道理。
木青雲吐了一口血沫,無力反駁。
王賢說中了他的心思,對強者而言,從來都不屑跟螻蟻講道理,哪怕這隻螻蟻背上長了一雙翅膀。
胡可可一凜,他倒一直想跟某人講道理。
可是,這世界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講。
從這一刻起,他好像感受到了王賢心裡的那一口不平之意。
原來,隻有自己比敵人強大,強大到不屑跟敵人講道理時,才會有一種快意。
他喜歡這種氣息。
他決定以後,自己也要跟王賢一樣。
木青雲歎了一口氣,苦笑道:“縱然你殺光了雲霧山莊所有的人,還有一人卻是你無法觸碰的存在。”
胡可可聞言,給王賢傳音。
王賢一愣,隨後冷冷地笑了笑。
想了想說道:“放心,我債多不愁......她若來找我,大不了再拚一回。”
“你想多了。”
木青雲抬起頭來,搖搖頭道:“看來你不知道天壤之彆,就算你今日殺了我,你卻連樓主的衣角都摸不著。”
“若不是她有事外出,隻怕你還沒踏進山莊,就已經死了。”
王賢一聲冷笑:“你想太多了。”
說完以手指天說道:“她就算站在這一方世界之峰,可她終究還是一隻沒有生出翅膀的螞蟻,沒有看過天上的風景。”
“一個連天都沒見過的螞蟻,如何能殺我?”
“你見過天嗎?去過九幽之下的黃泉嗎?”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所以,你還是去死吧!”
說完這句話,王賢一步踏出,往廣場上而去。
胡可可在莊外,今日打掃戰場,他要親自動手。
回到這方世界,或者換一句話說,他從回來一刻開始,在這一方世界的時間便在倒計時。
他要替李大路,龍驚羽,替昆侖山上的師父,師父掙些錢。
否則哪天他突然飛升離開,不能讓惦記他的人口袋空空,落得一個空念想。
木青雲看著一步繞過大湖,往廣場上而去的王賢,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不甘嘶喊道:“這麼說來,你已經去過九幽地府,喝過黃泉,見過閻王了?”
王賢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如果你到了地府,踏過黃泉還能記住今日之事,你不妨問問閻王,他是不是認識王賢?”
“噗嗤!”
樹下的胡可可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算他是一頭豬,也聽過關於黃泉地府的傳說,走過奈何橋,便會忘卻今生事。
如此誰能記住這一世愛過誰?恨過誰?還有哪些不死不休,死不瞑目的往事?
看著風中的王賢,胡可可嫣然一笑:“今天辛苦你了,一會記得給我分錢,烏鴉也要。”
王賢沒有理他,隻是一邊撿錢,一邊斬下地上的人頭。
湖邊的木青雲仿佛明白了一些什麼,他相信王賢不會騙他,他隻是不甘心就此死去。
就跟每一個青衣樓的殺手一樣,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抬頭望天,心裡便是萬般不甘。
也隻能怪之前太大意了,或者說,早生離意的他為何一直待在雲霧山莊。
而不是早早離去?
艱難的望著王賢有風中的身影,木青雲惘然若失。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生機儘逝的他,連著一顆神魂,也在這一刻湮滅。
胡可可深吸一口氣,複仇路上最大的攔路石,被王賢搬開了。
夏末秋未至,王賢踏進桃花穀的深處。
風吹過,依舊是炎炎之意。
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將桃花穀打劫一番。
在雲霧山莊,青衣樓巢穴的山門前排下了二百四十七個人頭。
每一個人頭上寫著一個字,畫著一道符。
趕著馬車離開的刹那,桃茶穀火勢熊熊蔓延開來。
抱著懷裡的烏鴉,胡可可問道:“這麼急?”
王賢歎了一口氣:“要不了一個時辰,皇城的禁軍就會趕到這裡。”
胡可可眉梢一挑:“統統斬了!”
王賢搖搖頭:“時機未至,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