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聞言,心中覺得這話未免太過偏激。她在鄉下長大,雖見過的世麵不多,但也曾聽說過不少婦人因生計所迫,或因貪念作祟,行偷竊之事。隻是她不敢反駁姒任,生怕觸怒了她。
姒任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臉色微微一冷。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鬨之聲,似乎是有人在叫喊“抓小偷”。
姒任頓時來了興致,拉著小翠便往前湊:“走,我們去看看!我敢打賭,定是個男偷!”
兩人擠到人群前,隻見一個婦人正被幾個孔武有力的村民按在地上,旁邊還散落著一些偷來的財物。
小翠下意識地看向姒任。她本想說些“這隻是偶然,平日裡確實是男偷居多”之類的話來打圓場,免得刺激到姒任。
卻沒想到姒任麵不改色心不跳,指著那被抓的婦人,斬釘截鐵道:“看吧!果然是個男偷!”
小翠徹底愣住了,忍不住道:“姥姥,那明明是個女人啊……”
姒任卻振振有詞道:“哼!本姥早就說過,沒有女人會主動去偷東西!她定是被家中那個不爭氣的豬男逼到了絕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萬般無奈之下,才會出此下策!這罪魁禍首,歸根結底還是牠們那些男人!既然如此,那她自然也該算作是男偷!”
小翠聽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就在此時,一個麵帶愁苦之色的男子從人群後擠了進來,正是那女小偷的丈夫。
他一見妻子被眾人按在地上,頓時臉色煞白,連忙上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失主和周圍的村民連連磕頭求饒:“各位鄉親父老,求求你們高抬貴手!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本事,讓她受了苦,才會一時糊塗做出這等錯事!求求你們饒了她這一回吧!”
姒任一見那男子,眼中便閃過一絲不屑,立刻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了腔:“喲,瞧瞧這是誰來了?原來是逼著自家女人出來偷雞摸狗,現在又假惺惺出來認錯的豬男啊?怎麼著,現在知道出來裝好人了?早乾什麼去了?”
那丈夫聞言,身子一僵,抬頭看了姒任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還是強忍著,繼續對眾人哀求道:“我婆娘她……她真的是一時糊塗!我們願意賠償!隻求各位鄉親看在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不要將此事鬨到衙門去,給她留條活路吧!”
姒任嗤笑一聲:“留條活路?說得好聽!我看是你這豬男平日裡好吃懶做,把養家糊口的重擔全壓在你女人身上,逼得她走投無路,食不果腹,隻能出此下策,為你偷盜些財物來填補家用吧?現在東窗事發了,倒知道出來演這出夫妻情深的戲碼了?真是虛偽至極!”
周圍的村民本就對小偷深惡痛絕,此刻聽了姒任這番分析,更是怒火中燒,看向那丈夫的眼神也變得越發凶狠。
那丈夫急得滿頭大汗,一時也顧不得家醜,把實情說了出來:“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逼她!是她自己手腳不乾淨,平日裡就好……就好小偷小摸……”
“胡說八道!”姒任立刻厲聲打斷他,“我看是你這閹豬在這裡顛倒黑白,想把責任推卸到我們可憐的女人身上!定是你脅迫她走上這條歪路的!”
那女小偷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竊喜,竟也順勢裝出一副飽受欺淩的模樣,嗚嗚咽咽地哭訴起來。
那丈夫被姒任這般強行歪曲事實,氣得麵紅耳赤,終於忍無可忍,轉頭怒視姒任,質問道:“你這婆娘與我究竟有何冤仇?為何要如此血口噴人,汙我清白?”
姒任見狀冷笑一聲,緩緩張口。
接下來,自然又是一番激烈的爭吵。姒任又像之前那樣顛倒黑白,陰陽怪氣一番,再次成功地將那丈夫氣得渾身發抖,步了前麵幾位受害者的後塵,兩眼一翻,直接氣死了。
人群再次陷入混亂。姒任則又一次在混亂中得意洋洋地拉著小翠揚長而去。
回到客棧後,姒任終於逛累了。她坐在桌邊,喝了口茶,開始對今日的“輝煌戰績”進行總結,然後教育起小翠來。
“小翠,你今日也都看到了吧?”姒任臉上帶著自得的微笑,“這些愚昧無知的豬男,以及那些被牠們徹底洗腦的蠢女人,是多麼的虛偽、多麼的殘暴、多麼的不堪一擊!我們女人,若想在這雄間地獄中求得一線生機,便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擦亮眼睛,學會質疑牠們編造的敘事,勇敢地去反抗,去鬥爭!”
小翠低著頭,默不作聲。她內心中對姒任的恐懼與反感,已經積累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但她不敢表露分毫,隻能將所有的情緒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姒任則對此毫無察覺,隻是不停誇誇其談,講著她的心得。
過了一會兒,姒任咂吧咂吧嘴,忽然對小翠道:“小翠,我有些渴了,你去給我買碗涼茶來。記著,要最便宜的那種,莫要讓那些豬男掌櫃賺了我們太多錢。順便替我打聽一下,從這裡到下一處大點的市鎮還有多遠,路上可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村裡有沒有馬車可以租借。”
小翠聞言,如蒙大赦,連忙領了命,逃也似地離開了姒任的房間。她小心翼翼地朝村口方向走去。許是連日來的精神緊張與壓抑,讓她有些心不在焉,腳下一個不穩,踉蹌了一下,手中捏著的幾枚銅錢叮叮當當地散落了一地。
就在小翠慌忙彎腰去撿拾散落的銅錢時,一隻有些熟悉的手先她一步,撿起了幾枚滾得較遠的銅錢。
“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小翠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正是先前遇到的那位李郎。
四目相對,兩人心中都是微微一動。
李郎將銅錢遞給小翠,溫和地問道:“姑娘這是要去何處?”
小翠將姒任的吩咐如實相告。
李郎聽罷,溫和地笑道:“這些事情我正好都熟悉,不如我陪姑娘一同去辦吧,也能省些腳力,免得姑娘再跑冤枉路。”
小翠本想推辭,但看著李郎真誠的眼神,又想到自己確實對村中不熟,便紅著臉點了點頭,輕聲道:“那……那便有勞李郎君了。”
於是,兩人便一同往村口的茶鋪和幾處人家行去。一路上,李郎細心地為小翠指路,耐心地幫她詢問茶鋪老板下一處市鎮的距離和路況,又幫著打聽村裡哪家有馬車可以租借,言語間處處透著體貼與周到。
小翠起初還有些拘謹,但漸漸地,也被李郎的溫和與風趣所感染,話也多了起來。她與李郎談及鄉間的趣事,談及各自的見聞,隻覺得與他相處十分輕鬆愜意,仿佛連日來的壓抑與恐懼都消散了不少。
李郎也從小翠零星的描述中,隱約感受到她似乎身不由己,對她的遭遇更添了幾分同情。
待事情都辦妥當,兩人並肩走在回客棧的路上,夕陽的餘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溫馨。
在客棧不遠處的路口,兩人停下了腳步。
“多謝李郎君今日相助,若不是你,我還不知要耽擱到什麼時候。”小翠真心實意地道謝,眼中帶著感激。
李郎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小翠因連日奔波而有些磨破的袖口上,心中一動,從懷裡取出一小塊乾淨的細麻布,遞給小翠道:“姑娘,我看你袖口破了,若不嫌棄,這個你先拿去擋擋風,或者尋根針線縫補一下也好。”
那隻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麻布,甚至還帶著些許汗漬的微鹹氣息。但這份微不足道的善意,來得如此突兀與毫無征兆,小翠猝不及防間被深深地觸動了。
她接過麻布,低聲道了謝,心中百感交集。
李郎看著她,眼中也充滿了不舍。兩人相對無言,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終於,李郎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鼓起勇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小翠,聲音帶著顫抖:“小翠姑娘,今日與你相處,我……我心中十分歡喜。我知道,或許有些唐突,但我心悅於你。不知姑娘……可願嫁我為妻?”
小翠聞言,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隨即一股熱流湧上臉頰,瞬間燒得通紅,一顆心不爭氣地怦怦狂跳起來。她對李郎本就頗有好感,此刻聽他如此真摯地表白,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然而,短暫的驚喜過後,一連串的擔憂又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她咬著下唇,有些無措地絞著衣角,忐忑道:“李郎君,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得到李郎肯定的點頭後,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卻又蹙起了眉頭,輕聲道:“可是我們才相識不久,這樣……這樣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她頓了頓,又忍不住小聲問道:“而且,令堂……會同意嗎?我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外鄉女子,還跟著姐姐四處奔波……”
她越說,聲音越輕,帶著一絲自卑和不安。
李郎見狀,頓時心中一疼,連忙語氣堅定地說道:“小翠姑娘,你放心!我這就回家去稟明我母親!我母親最是通情達理之人,她若知道姑娘這般好,定會同意我們的婚事!隻需姑娘在此等我幾日,待我得了母親的準話,便立刻備上厚禮,正式登門向姑娘提親!”
小翠看著李郎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心中暖流湧動,感動不已。若是放在往日,能得這樣一個好郎君如此鄭重對待,她定會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耐心等待也是應當。
然而,一想到明日便要隨姒任離開,此去前路茫茫,再見無期,她心中那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便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強忍心中酸楚,輕輕搖了搖頭:“李郎君……多謝你的厚愛。隻是實不相瞞,我與姐姐……明日一早便要啟程離開此地了,怕是等不到你來提親了。”
“明日便要走?!”李郎聞言,如遭雷擊,臉上一片錯愕。
看著李郎那瞬間變得灰敗的臉色,小翠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她何嘗不想留下來?
就在這時,李郎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小翠的手,聲音微微顫抖:“小翠姑娘!若你信得過我李郎!我們現在就去我家!我現在就帶你去見我母親!我一定會說服我母親,讓她答應我們的婚事!”
小翠被李郎這話驚得呆住了。她看著李郎那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龐,看著他眼中那份拚命想要抓住幸福的懇切,再想到姒任那些扭曲偏激的言論和令人發指的行為,想到自己可能永遠都要活在那樣的陰影之下。
一時間,所有的顧慮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好!李郎君!我跟你去!”
李郎聞言,欣喜若狂,連聲道:“好!好!小翠姑娘,我們這就走!你放心,我母親一定會喜歡你的!”
他深知小翠一個姑娘家,能答應他這個近乎魯莽的請求,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是寄托了多大的信任。心中對她的憐愛與珍視,更是無以複加。
兩人當即便不再耽擱,手牽著手,一同往李家行去。到了李家門口,李郎的心情依舊激動不已,他讓小翠在門外稍候片刻,自己則衝了進去。
一見到正在院中漿洗衣物的母親,李郎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懇求母親能夠成全他們的婚事。
李母是個慈眉善目的婦人,見兒子情真意切,便已信了五分。隨後她又詢問小翠身世來曆,得知小翠孤苦無依,原是被家中百般虐待,甚至被賣給老頭子,最後靠著一位姐姐相救才逃了出來,心中早已生出幾分憐憫。再者,她也覺得兒子老大不小,是該成家了。於是,略作思忖之後,便點頭應允了這門親事。
李郎大喜,連忙將小翠請了進來。李母拉著小翠的手,仔細端詳了一番,越看越是喜歡,當即便認下了這個兒媳。
小翠喜極而泣。她隨後表示,要將此事告知那位救了她性命的姐姐姒任。李郎自然也要跟著一同前去,並且再三表示,願意將姒任一同接到家中奉養,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小翠心中雖然隱隱有一絲不安,但轉念一想,姒任雖然言行瘋癲,但畢竟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且一直以來也算照顧有加,想來應該不會反對這門親事。
然而,當她帶著李郎,滿心歡喜地回到客棧時,姒任的臉色卻瞬間黑了下來。
“嗯?怎麼多了個人?他是誰?”姒任指著李郎,厲聲質問小翠。
小翠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起勇氣,天真地說道:“任姐,這位是李家大郎。他方才向我求親,李家伯母也已經同意了。李郎他人很好的。”
然而,姒任的反應,卻讓她如墜冰窟。
“很好?”姒任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一個豬男,對你略施小惠,展露幾分所謂的善意,不過是想誘你主動走進牠精心編織的牢籠罷了!你想成為牠的私有財產?想成為牠那肮臟懦夫基因的容器?想去領一張代表著愚蠢與被奴役的閽證,向全世界宣告你的卑賤嗎?”
小翠被罵得心慌,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在姒任麵前,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郎見狀,雖然心中不安,但也並未生氣。他隻當是這位任姐不信任自己,擔心小翠受騙,便想開口解釋,證明自己的真心。
小翠這時卻猛地想起那些被姒任氣死、氣暈的人,連忙拉住他,哭著道:“李郎,你彆說話!你先回去!姐姐這裡,我會跟她好好說的!你放心!”
李郎也覺得眼下氣氛不對,自己留在這裡,隻會讓姒任更加反感,反而不利於事情的解決。於是,他點了點頭,對小翠道:“好,那我先回避一下。姑娘,你莫要與你姐爭吵,凡事好生商量。”
說完,便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李郎離開之後,客棧房間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姒任聲音陰冷無比:“小翠,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我好心將你從那吃人的閽姻中解救出來,指望你能看清牠們的醜惡嘴臉,結果呢?你倒好,轉眼就被一頭豬男用幾句花言巧語給迷了心竅!還想主動往牠們的牢籠裡鑽?!”
小翠被她看得渾身發冷,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低著頭,小聲辯解道:“姥姥……李郎君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姒任發出一陣刺耳的冷笑,“小翠,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豬男的善意,不過是裹著蜜糖的毒藥!牠們對你好,不過是想將你誘騙到手。一旦你進了牠們的家門,你以為你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姒任踱到小翠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越發嚴厲:“我這些時日以來,苦口婆心地教導你男道的虛偽,雄性的卑劣,難道你都當成耳旁風了嗎?啊?!那些血淋淋的教訓,那些被牠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姐妹,你都忘了嗎?”
小翠被罵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拚命搖頭,哽咽道:“不是的,姥姥……隻是李郎君他真的……與旁人不同……”
“不同?有什麼不同?”姒任猛地提高了音量,“難道牠不是雄性?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牠們的本質就是自私、虛偽、殘暴!牠們永遠不可能真心對待我們女人!隻會利用我們,壓榨我們!”
她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小翠的額頭:“你若是今日敢踏出這個門,去與那豬男廝混,便是自甘墮落!到那時,休怪我不念舊情,親手清理門戶!”
小翠被她嚇得連連後退,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
她嗚咽著,泣不成聲,最終隻能在無儘的恐懼與悲傷中,緩緩地點了點頭:“姥姥……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與他來往了……”
姒任看著她這副徹底屈服的模樣,臉上才露出一絲滿意的冷笑。
然而,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小翠卻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她越想越是不甘心,越想越是覺得不能就這樣放棄得來不易的幸福。
於是,她悄悄起身,趁著姒任熟睡之際,偷偷溜出了客棧,找到了李郎的家,輕輕叩響了院門。
不多時,院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接著是李郎帶著幾分警惕的聲音:“誰啊?這麼晚了。”
“李郎君……是我,小翠……”小翠的聲音帶著哭腔。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李郎那張驚訝的臉。他一見是小翠,連忙將她拉了進來,壓低聲音道:“小翠姑娘!你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
一進院子,借著微弱的月光,李郎才看清小翠滿臉淚痕,神色憔悴,不由得心中一疼,急忙問道:“小翠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小翠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哽咽道:“李郎君,任姐她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隻能偷偷逃出來……”
她望著李郎:“李郎君,你能不能給我尋個隱秘的地方,讓我躲藏幾天?等任姐她走了之後,我再出來,到那時一切就都沒問題了……”
李郎聽著小翠的哭訴,隻覺得心都要碎了:“小翠姑娘,你受委屈了……都怪我,若不是我……”
“不怪你。”小翠連忙搖頭,抽泣道,“是我自己願意的……隻是任姐太可怕了……”
李郎看著她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當即便打定了主意,語氣堅定地說道:“小翠姑娘,你莫怕!有我李郎在,定不會讓你再受半分委屈!你且隨我來,我知道有個地方,既隱秘又安全。”
說著,他便拉起小翠的手,輕手輕腳地穿過院子,來到自家後院一個平日裡用來存放柴火和雜物的廢棄地窖入口。這地窖口用一塊厚重的木板掩著,若不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李郎吃力地搬開木板,露出了黑黢黢的地窖入口,對小翠道:“小翠姑娘,這地窖雖然簡陋了些,但還算乾淨,也極少有人知道。你就先在此處委屈幾日吧。”
他點亮了隨身帶來的油燈,引著小翠下了地窖。地窖內有些陰涼,但收拾得還算整齊,角落裡還堆放著一些乾淨的稻草。
李郎將油燈放在一旁的石階上,柔聲道:“小翠姑娘,你且安心在此住下。從明日起,我每日都會早中晚按時給你送飯送水過來,絕不會讓你餓著凍著。若是有什麼動靜,我也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小翠看著李郎為自己忙前忙後,又聽著他這般體貼周到的安排,心中感激涕零,哽咽著道:“李郎君你待我這般好……小翠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李郎卻隻是溫和一笑,道:“小翠姑娘說的哪裡話,你我既已心意相通,我照顧你也是應當的。你且安心歇息吧,莫要再胡思亂想了。”
小翠千恩萬謝,看著李郎幫她鋪好稻草,又仔細叮囑了幾句,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並將地窖口重新掩好。
地窖內恢複了黑暗與寂靜,隻有油燈那豆大的光芒微微跳動著。小翠蜷縮在稻草上,漸漸沉入了夢鄉。
也不知在地窖中昏睡了多久,小翠被一陣輕柔而規律的敲擊聲喚醒。
“篤,篤篤……”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人在輕輕叩擊著地窖的木板門。
小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地窖裡依舊昏暗,隻有油燈的殘焰在微微跳動。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是李郎!
一定是李郎來送早飯了!
這個念頭讓她瞬間清醒了不少,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期待。她記得李郎說過,會每日早中晚來送飯,現在聽這動靜,想必是清晨了。
她側耳細聽,那敲門聲又響了幾下,依舊是那麼的輕柔,帶著一種怕驚擾到她的體貼。
小翠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淺笑,心中暗道:李郎君真是個細心的人。
雖然身體有些酸軟,精神也依舊困倦不已,像是根本沒睡多久,但一想到能見到李郎,她還是強撐著從稻草堆上爬了起來。她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衫和頭發,深吸一口氣,帶著幾分羞怯,朝著地窖門口走去。
她甚至在想,待會兒見到李郎,該說些什麼呢?是該先道謝,還是該問問外麵的情況?或者,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腳步有些虛浮,但心情卻是雀躍的。她走到那扇沉重的木門前,伸手搭在了冰涼的門栓上,心中小鹿亂撞。
她輕輕地,帶著可以稱之為喜悅的心情,拉開了那扇隔絕了外界也隔絕了危險的木門。
然後,一股濃烈刺鼻的血腥味湧了進來。
姒任麵無表情地站在地窖口,背後月光從她身後投射下來,在地上勾勒出怪異的人影。她的衣衫上沾滿鮮血,但她的臉上卻平靜無波。
小翠的心臟猛地一縮,不由後退兩步,下意識想要詢問姒任怎麼會在這裡。
忽然她眼角餘光瞄見了什麼東西,她本能看向姒任那隻垂在身側的手。
那隻手上,赫然提著一顆還在滴著鮮血的人頭——那雙圓睜著充滿了驚恐的眼睛,那張殘留著痛苦表情的熟悉麵孔……
那是李郎的頭顱!
小翠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炸響,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姒任平靜地看著她:“小翠,我來救你了。那頭豬男,我已經處理了。牠再也不會來煩你了。”
小翠呆呆地看著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淚水直流。她嘴唇顫抖著,語無倫次地重複著:“不是的……不是他要害我……不是的……”
姒任見狀,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唉,你啊,還是被牠們迷惑了心智,已經看不清這世間的真相了。你還不明白嗎?牠們這些豬男,隻會毀滅你,奴役你,將你拖入無邊的苦海。隻有我,才是真正為了你的解放,為了讓你找回真正的自我而著想。”
小翠卻像是沒聽見,隻是不停地搖頭,哭喊著:“不是的……不是的……”
姒任看著小翠這副模樣,臉上露出了不耐煩。
“夠了!”她厲聲喝道,“如果你還執迷不悟,繼續迷戀牠們給你編織的虛假幻境,拒絕我的拯救,那你便是真正的無可救藥,你的靈魂已經被這肮臟的雄間地獄徹底汙染了!這樣的你,即便活著,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是男道忠實的奴隸!既然如此,那你便和牠們一起去死吧!”
小翠聞言猛地抬頭,她看著姒任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看著她手中的頭顱,強烈的恐懼從她心底升起。這一刻小翠終於明白,自己沒有任何選擇。她永遠逃脫不了姒任的手掌心。
她眼神空洞地注視著李郎那同樣空洞的眼眸,默默點了點頭,低聲道:“我跟你走。”
姒任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她伸出手,像撫摸一隻溫順的小狗一般,輕輕摸了摸小翠的頭,柔聲道:“這才對嘛。小翠,你要記住,在這世上,你隻能依靠我。隻有我,才是真正對你好的人。”
小翠木然地點了點頭,像是已經丟掉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