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E27巢都的劉易斯家族所有成員全都被處決了，這些該死的人渣視我們如草芥，現在他們終於也死了！”
“不隻是他們，幾乎所有上巢的貴族、幫派全都被午夜領主的人殺了個乾淨，從老到小沒有一個活口。”
“連行星總督也沒有逃過審判，那個老東西偽裝的很好，但還是難以逃脫那些靈能者的讀心。”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沒想到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也會有今天，甚至比我們這些命賤如草的家夥死得更快。”
一陣陣的悄聲在軌道空間站的角落飄蕩，兩名渾身穿戴著安全護具，手握施工器械的建築工人，彼此之間輕聲的交談。
他們的膚色有著諾斯特拉莫標誌性的慘白，隻是相比起從前麵無血色的樣子，現在起碼多了一點淡淡的血色。
想要在諾斯特拉莫這個鬼地方獲得充足的營養是極其困難的，這顆盛產精金的星球並不生產農作物。
厚重的劇毒雲層阻擋了太陽光的輻射，要命的酸雨更是會腐蝕絕大部分生命生存的土壤，諾斯特拉莫幾乎無法發展傳統意義上的農業。
在這個星球上，隻有一些耗費大力氣打造的室內種植基地，還有飼養動物的工廠能夠提供一些新鮮食物。
但那些東西的昂貴價格，自然不是底層的貧民能夠負擔的。
他們辛辛苦苦工作一年，也買不起貴族們餐盤上一塊兩分熟的帶血肉排。
絕大部分人，隻能依靠巢都中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屍體澱粉製造機，不斷的循環使用生物質。
對於帝國許多地方而言，屍體澱粉並非指的是用死者遺體重新製作的澱粉食物，而是人工合成食物資源的代稱。
但是對於諾斯特拉莫而言，這就是字麵意思。
那些關係網複雜的屍體公會，每一天都能夠從諾斯特拉莫的各個巢都中收集到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人類屍體。
他們就像是自然界裡的清道夫，清理著那些因為各種各樣原因死去的屍體，客觀上防止瘟疫和疾病在星球上肆虐。
而上巢的大人物們，則可以利用星際貿易航線，源源不斷的從其他的農業世界以及花園世界，進口新鮮可口的純天然食物。
比如一種叫做“蘋果桃”的稀奇果實，它隻要從植物母體上被摘落，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腐敗、變質。
因此為了運輸它，就需要利用昂貴的靜滯力場來進行儲存運輸。
當農業世界的蘋果桃來到諾斯特拉莫後，這裡的貴族甚至願意用同等質量的精金交換蘋果桃。
不過從那一天開始，一切都變了。
那些被稱為午夜領主的恐怖夢魘，從城外那座通天高塔內傾巢而出。
無數身著藍紫色閃電紋戰甲，披著破碎人皮披風的巨人，對這顆星球上的凡人進行審查。
而他們這些平時隻有些小偷小摸，沒有犯過什麼不可饒恕罪惡的平民，則被送到了衛星忒涅斯上來建造太空港。
他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肯定要死了，落到午夜領主的手裡還能有什麼好的下場嗎？
但是世事無常。
帝皇在上，他們從未想過自己卑賤的一生，還有機會離開諾斯特拉莫的地表，去它的月亮上走一遭。
建築工人戴米恩從自己的崗位上舉目眺望，一輪閃耀的太陽在他的視線中出現。
它是如此的偉大，如此的耀眼，戴米恩從未親眼看到過太陽。
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那些太空戰艦中下來的人還會抱怨諾斯特拉莫的恒星太過的黯淡，讓戰艦的太陽能輔助係統運轉效率極其低下。
難道世界上還有其他更為耀眼、明亮的太陽嗎？這可能嗎？
這些都是這個原本生活在諾斯特拉莫下巢的青年，從未想象過的事情。
思考是需要消耗能量的，在諾斯特拉莫，太多的思考會導致能量加速消耗，從而招致死亡的到來。
除了去購買那些惡心的屍體澱粉，他們就隻能冒著風險去捕捉那些在下水道和陰暗角落裡，生存繁衍的巨型齧齒類動物。
當然，是人吃老鼠還是老鼠吃人，還得看經驗、技巧還有一點點的運氣。
那些足足有半個成人大小的齧齒類動物可不是一般的好鬥。
它們那鋒銳的門牙，甚至能夠咬穿塑鋼和陶鋼混合打造的牆壁，然後把洞鑽的到處都是。
可想而知，人類的肉體麵對那些鋒利門牙時會是什麼結果。
自從來到了軌道空間站後，戴米恩終於能夠吃上飽飯，喝上乾淨無異味的水。
雖然這些食物一樣是經過工業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人造食物——不過卻根據最科學的配比添加了脂肪、澱粉、蛋白質和維生素，再加上一點調味劑，簡直就是人間珍饈。
告彆了那些循環了千萬次，永遠帶著點怪味的飲用水，戴米恩甚至感覺基地裡給他們這些工人洗澡的水，都比家鄉的好上幾百倍。
戴米恩感覺自己是幸運的，他剛好趕上了諾斯特拉莫發生巨大變革的時代。
而不是像自己的父親一樣，被酸雨灼傷了皮膚後不幸感染，最後因為缺少藥品硬生生的腐爛死去。
他曾經一度想要去街上搶劫，但是他根本就不是那些窮凶極惡平民的對手。
他自問自己也不是個好人，也曾經乾出過偷竊的事情，但是那些都是為了生存。
不隻是為了自己生存，更是為了自己的家人能夠活下去。
他永遠都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家人，像父親那般渾身潰爛、惡臭撲鼻，毫無尊嚴的死去。
甚至在他死之前，他的血肉裡就已經開始生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蛆蟲。
他並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類有著怎麼樣的生活，但是他隻是本能的感覺，他們不應該這般活著。
人不應該活的像個畜生，亦或者說，畜生也不該這麼活著。
起碼在戴米恩自己想來，但凡能夠有一條活路，誰又會想著去刀尖上舔血呢？
至少在這裡，忒涅斯軌道空間站，他不敢有一點觸犯法律和規則的念頭。
甚至於，不止一次他在宿舍裡倒班睡覺的時候，夢見自己不小心又犯了老毛病，順走了基地的東西，然後被管理員毫不留情的驅逐出境，趕回到諾斯特拉莫的地表上。
那是他做過最恐怖的噩夢，即便是他那猶如黑色幽默的前半生，也沒有如此駭人。
他絕不能再回到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如果他被驅逐回去，那他寧願自殺在自己的宿舍也要留在這裡。
戴米恩看了一下身上的計時器，它提示自己可以獲得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同時會有其他的工友來頂替他的崗位。
他快步的走到了休息區，不過卻沒有躺下休息。
隻見他湊到了休息區的沉思者計算機麵前，一邊狼吞虎咽的把工餐塞到了嘴裡，一邊熟練的打開全息投影，開始學習起他還沒掌握的技術。
生在諾斯特拉莫底巢的他自然不可能有機會學習一門技術，即便是想要拜那些有技術的底巢人為師，都需要為對方白乾好幾年活來換取一個機會。
戴米恩的骨子裡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而危機感經過轉化後，變成了旺盛的進取心。
他就像是一塊乾癟的海棉，迫切的想要汲取任何有用的東西。
自己擁有的，和真正屬於自己的，完全是兩個概念。
戴米恩在建築工地上看到過一些“非人”的存在，那是一些體型更為龐大，並且更適合建造的工業型鐵人。
它們甚至能夠輕鬆的提起十幾噸重的建築材料，然後像是搭積木一樣把材料拚湊起來，隨後用物質重組機進行完美融合。
還有一些外表上看起來和他們沒有區彆，甚至更英俊、更聰明的石人。
他們的腦子格外的聰明，並且完全過目不忘，這些石人擔任了工程師和研究員的職位，把控著修建進度按照計劃進行。
當意識到石人和鐵人的存在後，戴米恩就知道自己這些諾斯特拉莫人，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存在價值。
論力氣和技術，他們遠不如金屬之軀的鐵人。
論智慧和計算，99%文盲率的他們更是差了石人一萬條街。
他們還要吃喝拉撒睡，而石人和鐵人隻需要能源就可以了。
而他們之所以能夠在忒涅斯軌道空間站有自己的工作崗位，完全是因為新上任的大人物，為了照顧他們生而為人的尊嚴所給予的。
戴米恩不知道導致這一切發生改變的人是誰，但是他很感謝那個大人物，發自心底的感謝。
甚至於，在他的心底，給了他們工作和尊嚴的那個大人物，要比嘴裡一直念叨的帝皇更值得尊敬和愛戴。
畢竟當初他在巢都底層苦苦掙紮，呼喚著帝皇保佑時，他老人家從來都沒有眷顧過自己。
諾斯特拉莫人已經困苦到了極限，這時候誰給他們帶來一絲光明，就會獲得無限的感恩和崇拜。
戴米恩發現自己現在很容易胡思亂想，他會思考自己的過去，諾斯特拉莫悲慘的命運，還有自己的未來將會如何。
他感覺自己遠比想象中的要更為聰慧，之前隻不過是因為環境限製了思考。
這些都是曾經他根本就不會去想的東西，畢竟一個人可能明天就餓死了，又怎麼會想七想八。
短短的半個小時休息時間過得很快，戴米恩又學會了一點新的知識和技巧，這讓他感到一陣充實的幸福。
他再度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在這個角度上，他能夠看到那些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型戰艦。
其中有一些是屬於諾斯特拉莫的，它們的指揮權在午夜領主們的手中。
戴米恩知道那些名為午夜領主的巨人，他們據傳是帝皇的天使，但是這般陰森恐怖的天使不要也罷。
他本能的感覺，這些原本隻是存在於傳說中的午夜領主，似乎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他們開始變得關注凡人的感受，雖然依然有點生人勿進，但至少比起從前要好上太多。
當然，這也可能是他們通過全息投影，看到太多午夜領主淩遲巢都貴族，懲戒巨企主管帶來的主觀濾鏡。
但是這些屬於諾斯特拉莫的戰艦，相比起其他據說是從太陽星域來的戰艦，實在是有點小巫見大巫。
第八軍團的戰艦明顯看起來就更為的老舊，而且體型小上好幾號。
充滿時間侵蝕痕跡的暗黑色戰艦塗裝，有許多都已經斑駁了，和太陽艦隊那嶄新的艦身一對比，立刻就高下立判。
戴米恩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的戰艦都在諾斯特拉莫星係裡打轉，但是本能告訴他，這種兵力集結就是戰爭開始的先兆。
可是，這麼多的戰艦，這麼多的人類士兵，到底要和誰開戰呢？
戴米恩已經記不太清一百多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了。
諾斯特拉莫的謀殺率和自殺率都高得嚇人，一代人的平均壽命也就15到20歲左右。
一百年，也就是至少五到六代人的更迭，足夠他們遺忘過去。
“厄林，你是怎麼了，我看你這段時間一直都心不在焉？”
戴米恩一臉關切的詢問自己的工友，他們都是一個巢都的同鄉，在這忒涅斯上自然關係要比其他人近許多。
相比起在底巢摸爬滾打長大的戴米恩，厄林的外貌看上去就文弱了許多。
他那蒼白的皮膚泛著一抹油光，顯然是得到了精心的洗護和保養。
而且他的身上也沒有底層人尋常的疤痕瘢痕，還有被無處不在的酸雨腐蝕留下來的灼燒印記。
戴米恩猜測他可能來自上巢的某個富裕家庭。
畢竟諾斯特拉莫還是有著完整的社會體係，像是執法官、醫生、高級技工等等，都是收入與地位非同尋常的職業。
不過那些午夜領主抓人可不看你家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隻是審查是否存在嚴重犯罪記錄，是的話就當場處決。
“我沒什麼，我隻是在想我的家人是否還在巢都裡，沒有被接到軌道空間站上。”
厄林擠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對戴米恩解釋道。
“我還有兩個妹妹，我的父母、祖父母都在上巢的居住區。”
“那些午夜領主把我們帶了上來，卻沒有把家人一起帶上來，而且就算他們上來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個軌道空間站。”
戴米恩有些羨慕，在諾斯特拉莫能夠有父母，還有祖父母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
“你可以向我們片區的主管申請查閱數據庫，如果有你家人的信息，肯定都在數據庫裡麵。”
“我已經查過了，但是數據庫顯示沒有，我想他們可能是躲藏起來了。”
厄林麵露悲傷，但是他依然保持著一種執著的姿態。
“我一定要找回我的家人，我們家在巢都裡有一間安全屋，他們肯定是躲在那裡沒有被午夜領主發現。”
“既然太空站上的生活這麼好，我就更要把他們接過來了。”
戴米恩聽完了同鄉的敘述，他也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支持道。
“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去找回你的家人。”
厄林好像因為戴米恩的支持十分感動，他從眼角擠出幾滴眼淚，隨後堅定的表態道。
“我要申請回到巢都，然後找到我的家人們。”
“戴米恩，我們是朋友麼？”厄林忽然換了個話題，繼續問道。
“是啊，當然是。”戴米恩頓時一愣，不明白自己的朋友為什麼這麼說。
“我這一次回去尋找家人，肯定會遇到一些麻煩事，我希望請你一同前去。”
厄林露出一副尷尬的表情，“當然這不是白嫖你的時間，畢竟你還要工作，我會付給你足夠的報酬。”
“不要這麼說，我們是朋友。”戴米恩鄭重的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我們去找主管申請。”
聽到對方的回答，厄林頓時無比感動的擁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