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雷聲大得駭人,如同神靈的戰鼓,響徹雲霄。白色閃電在墨色雲層中流竄,似蛇若龍,恰如戰火。
這天下恍若末世,被諸神拋棄的戰亂之地。
從未有人見過如此密集緊湊的電閃雷鳴……
雷光乍現,這泥水夾帶著草木一路奔騰,沿途吞噬了好幾個村莊。
細看之下,那泥石流中竟有一個瞧不見模樣的人,死死抓著一棵巨大的樹,任由枝條石塊從她身上打過去。
視野拉近,那泥漿染遍全身的女子左手正死死抓住一個袋子。
袋子上華光四射,一塵不染!
一塊巨大的石頭隨著泥石流從山頂滾下,就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所過之處,九死一生……
…………
吳維夢中驚坐起,十五年了,每當雷雨天氣,他就會夢見這一幕。
將額頭的汗水擦拭乾淨,起身推開窗戶,看著那豆大的雨點打在地上濺起點點水珠。
涼風吹進屋裡,讓他的倦意又少了幾分。
吳維閉目,用力展了展四肢,便有一股清脆的聲音在體內響起,恰如風鈴脆,又似劍鳴!
轉身離開廂房,到正房中神龕位前,借著燭火點了三炷香。
朝著神龕位拜了又拜。
“母親,在下麵若有什麼不適,你就開口,說與兒聽!”
上了香,看時辰尚早,吳維便去院中將爛瓜臭果黃菜葉打掃乾淨。
悠悠歎了口氣,這已經是知府大人公開婚約消息的不知第幾次了。青城的公子哥,還有些見不得吳維攀上高枝的人,總喜歡指示小孩和乞丐往院子裡丟這些東西。
傷害不高,侮辱性其實也不強!就是掃起來有點費勁。
吳維心中還是挺感激這些被收買的家夥的,至少他們沒有丟人黃這樣的家夥,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寬容。
也算得是熱了身,吳維褪去上衣,輕輕一躍,穩穩落在院中豎立的木樁之上,站樁,這是用一壺酒與一個老乞丐交換來的強身健體的法子。
和往常一樣,空腹站樁一個時辰,負重走樁半個時辰。
吳維身材並不魁梧,但是肌肉線條優美,充滿力量感。
清風蕭蕭,細雨綿綿,一人走樁,身後青煙至上。
十五年前的中秋夜,吳維的母親徐氏為了給年滿七歲的吳維一個巨大的驚喜,掏空家底給他去深山中求了一個所謂仙緣。
偏偏天不遂人願,這一走就是一輩子!
一次大雨滂沱導致的山體滑坡,帶走了徐氏的生命。卻沒有帶走她的身軀……
隔日被人發現之時,那個血肉模糊的軀體,右手死死扣住樹枝,左手抓緊手中的袋子……
…………
那日後,徐氏用命換來的袋子,連同袋子裡一顆不起眼的種子,被吳維用心封存起來。而後經年,常常噩夢。
那時年幼,不明所以,時至今日,吳維方知其中秘密。
哪有雷聲尖銳如獸嘶劍鳴?哪有電光密集短暫而鐵匠打鐵,神兵碰撞?
不過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已!
可時間總要流動,人隻要不死,就需要考慮明日。
吳維被村裡送去青城慈幼局,因為吳維父母雙亡,舉目無親,家徒四壁,窮得乾淨利落。
好在慈幼局中有一個識字的管事,平日裡就喜好帶著這幫孩子讀書識字。
一晃五年,吳維竟靠著這個管事平日的教導,考取了個秀才之名。
這一下,倒是讓吳維有了個文曲星下凡的神童稱謂,青城衙門給他和慈幼局拉了橫幅,貼了公示。
青城縣太爺想請吳維到衙門當個差,並給他定了門親事,便是自家年芳十二,飽讀詩書的姑娘,江柳兒。
青城的名門望族,同樣紛紛拋開橄欖枝,若是吳維願意,他便可以成為貴族女婿。
吳維對上門這件事,並不在意。加上心中有其他事,便給自己選了條路。
十三歲期,吳維出了慈幼局,到青城郊區租了間破舊的院子,收拾一番,開了個教人識字的私塾。
借著自己十二歲秀才,年少成名的風頭,前來求學的人不在少數。
一人收取學費每月二百文,也讓吳維門下,弟子眾多。
這日子一晃,又五年期,便到了如今。
二十二歲齡,依舊是秀才!
吳維教書勤勤懇懇,儘心儘責,隻是年紀尚小,加上時間流逝,漸漸的,私塾學童也不多了,從一開始的門庭若市,到如今的門可羅雀,轉變隻需要吳維常年如一日的始終不變即可!
一次鄉試,名落孫山。從此一代天才隕落的傳說就自然傳開。
吳維也從“座上賓”,“堂中客”慢慢變為“這位先生”。
便與普通秀才一般無二了。
又逢聖朝改革,文職飽和,讀書人不吃香了。
短短十年,這天下文人,從秀才便是才,鐵飯碗穩妥妥的,就到了功名不到舉人,讀書皆無用的地步!
秀才滿大街,毫無含金量!
再加上聖朝公開封禁的秘聞,對外披露四方山嶽,九府六院,十二洞天,七十二宗皆有仙人一事,人間煙火再度貶值。
武道興起,修仙朝聖方才是最終大道!
恰逢今年,距離青城百裡之地的歸陽宗開宗門,招門生!
方圓之地,無不沸騰。
…………
吳維走完樁,穿衣洗禮,撐著油傘便出門去了,這院子是自己教書十年攢下的積蓄買來的,算得上是吳維在這人間的避風港了。